鏡·辟天 十、拯救(第3/11頁)



真嵐……你知道自己無法前來,竟不惜借助了蘇摩的力量麽?

身為空桑的皇太子妃,最後一任白族的王,後土神戒的持有者——我早已抱定了為空桑而死的信念,無悔亦無憾。但,你卻並不願意我就此以身相殉,而希望我以別的方式繼續活下去?——可是,盡管如此……你又怎能做到如此的地步!

此刻在無色城裏無法走出一步、只能仰望伽藍帝都裏種種巨變的你啊……在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不甘心?

她一直沉默著,感覺內心種種思緒紛亂如麻,指尖微微發抖。

在暮色裏,蘇摩從她眼睛裏看出了什麽,忽地開口:“你在想什麽?”

她終於開了口,遲疑著:“蘇摩……”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然而,黑暗裏的人卻更快地截斷了她的話,語氣在一瞬間重新變得漠然,看著窗外的暮色,聲音洞徹而冰冷,“既然你重新醒了過來,那便表示,你已然做出了某種決定。”

“是。”白瓔微微嘆息,低頭看著手上的後土神戒。

“我知道你的決定。”他的眼神毫無變化,似只在漠然地說著一個事實,“你將作為空桑的皇太子妃活著或死去,不會再有別的——是麽?”

白瓔默然,並沒有否認。

神戒的輝光映照著她的臉,柔和而又寧靜——如今的空桑皇太子妃,已然不再是百年前那個羞澀蒼白的貴族少女。她心裏有著自己的選擇和堅持,即便是多麽的艱難和痛苦,也不會再如百年前那樣以一死來逃避。

“蘇摩,”白瓔沉吟著,似斟酌著用詞:“你知道,我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我……不能再像很多年前那樣任性妄為了。”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面無表情的重復了她最後幾個字,“任性妄為。”

“我是空桑人的太子妃。”她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低聲,“非常感謝你給了我新的生命,讓我有了一個贖罪的機會,可以再度為空桑而獻上生命,而不是如同百年前那樣無謂的死去。”

“無謂?”蘇摩忽地冷笑。只是闔起了眼睛,許久,才開口一字一字回答:“不必謝我——這條命,是我欠你的。

“而現在,兩清了。”

白瓔猛地一震,定定地看著他,眼裏漸漸湧上了淚光——百年之後,他第一次承認了曾經虧欠她。她明白,這樣的說法、已然是這個生性孤僻高傲的人最委婉的道歉方式。

黑暗裏浮現出絕美的輪廓,高傲而冷清。就算是過去了上百年,滄桑變幻、風霜滿面,她卻依然可以從這個人的側臉中看到昔日那個令她癡狂的少年的模樣,提醒她曾那樣深切的愛過那個人。那一瞬,她幾乎無法克制住內心乍然湧現的悲哀,就要屈服在這樣突如其來的軟弱之下——她向著他伸出手去,指尖顫抖,無數悲喜在心中呼嘯。

然而就在此刻,蘇摩卻漠然地開口:“一切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他空蕩的語音在黑暗的房間內回蕩,仿佛命運無聲的宣判,令她如墜冰窟。是的,她已經不再是昔年懵懂純真的小郡主,束縛著她的也不再是種種王室的繁文縟節,而是更加強大的信念和使命——如同他現在也有全新的身份和責任。

他們兩個人,再也不是昔年白塔頂上那一對綺年玉貌的孩子。

太晚了……太晚了啊。當一開始、在他背負著那個肮臟的秘密來到她面前時便已經太晚;當結束時、心如死灰的她從白塔頂上一躍而下時便已經太晚——在宿命的交叉口上,他們在百年前便已經生生的錯過。

既便如今能再度的相逢,即使他背天逆命地試圖改變星辰軌道,一切也已經無法挽回。

人的一生裏,絕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暮色初起的時候,復國軍暗部的隊長悄無聲息地掠入窗口,驚訝於室內居然如此安靜——難道文鰩魚傳錯了話,海皇不是在這裏麽?

碧正感詫異,忽然間覺得喉間劇痛。在血流下來之前,她緊急頓住腳步,不敢再動一步——對方的力量極其強大,根本不是她可以抗拒。

黑暗裏,她隱約看到一個優雅絕倫的側影。當先引路的文鰩魚停在他肩頭,搖頭擺尾地喃喃說著什麽,黑暗裏的人在側頭凝神傾聽,青碧色的珠光籠罩著他——碧驀地一驚,忍不住激動得全身發抖:這、這是如意珠!

那麽,眼前這個人,確實就是傳說中新任的海皇了?!

“你是……”終於,那個人開口了,松開了引線,“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