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花鈴 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第5/8頁)



孤光的手微微一震,不易覺察的垂下眼睛,掩飾住自己的內心——他自信祭司是無法看到自己內心的……然而,迦若對於他的想法、又知道得有多少?

他知道自己想借助蕭憶情的手、來吞噬他繼承他的力量麽?

可是,為什麽一貫交情淡漠的迦若、如今卻要親手將象征祭司身份的月魄交到他手上……他這算什麽?死戰前夕的最後囑托?

雖然,清輝死後,拜月教除了祭司以外,已經沒有人比他擁有更強的力量——如若今晚迦若一去不回,那麽拜月教的實際大權必然要落到他手中,可是……對於他而言,對於這些的熱情,遠遠不如對於得到力量的意願那麽強烈。

“我留下了手諭在神殿裏,安排好了一切——總而言之,如果沒有我在,拜月教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青衣術士還沒有出言說什麽,等撿起那顆跌落在衣襟上的寶石,擡頭看去,迦若身形已經遠在數十丈之外。

雲沉沉壓在靈鷲山上,天青地蒼,風雨飄搖。

空茫一片之中,只有那一襲白衣如風般遠去。

孤光的心裏,陡然泛起說不出的復雜心緒,用力握緊月魄,心念轉如電。

※※※

“稟大人,她不肯吃東西。”回到白石屋,剛一進去,就聽到匍匐在地迎接的子弟中,有一個女弟子怯怯稟告。白衣祭司看了一眼連接幾個托盤上毫無動過的飯菜,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卻只是揮揮手,示意退下。

弟子們不敢擡頭看祭司一眼,膝行著倒退而出,闔上門。

空曠的白石巨屋裏,忽然安靜的連風的聲音都能聽到——安靜的似乎空無一人。

然而,這個房間裏確實是有兩個人——除了白衣祭司,還有一個在神龕前垂首靜默坐著的緋衣女子,一動不動,宛如雕塑。

“真有些後悔將所有都告訴了你……本來以為,聽雪樓靖姑娘應該可以承受的。”迦若在那個沉默的女子面前俯下身來,嘆息著,看著她無表情的臉,“但是,看來青嵐的頭顱對你來說,還是太大的刺激吧?”

緋衣女子依然沉默,垂首定定看著臂彎中那張微笑的臉,眼神仿佛一直沉浸在遙遠的地方,渙散恍惚,對於身外一切恍如不聞。

墻壁上那個破碎的神龕空空蕩蕩,宛如一只陷入的黑色眼眶,空洞茫然地看著她。

“當神已無能為力”——那一行字,已經支離破碎,上面暗紅色也已經消退。這句話,該是當日青嵐用盡了自己的力量,卻無法保護師弟和她離開南疆——神的眷顧已經無法再指望,所以,他才選擇了和魔交換契約吧?

如果神已無能為力……那麽,便是魔渡眾生。

怔怔看著那個神龕,剛撬開神龕時那血汙漫溢的幻象也不復存在——然而,她卻依然覺得自己坐在一灘無邊無際的血汙中,滿目的只是血紅、血紅、血紅……

站在鋪天蓋地的鮮血裏,一個孩子用有些憂郁飄忽的眼睛四顧,忽然間,對著宛在血中央的白衣少年伸出冰冷的小手,怯生生的喚他。

然而,眼前忽然模糊了——血!鋪天蓋地的血,忽然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瞬間蓋住了眼睛!白衣少年溫和隱忍的笑容陡然消失,她什麽都看不見了……只有滿目的血紅、血紅……在滿天的血腥中,他茫茫然的張開手,向四方探著,想抓住一些什麽。然而,什麽都沒有……

什麽……什麽都破滅了。眼前的婆娑世界,宛如被紅蓮烈焰焚盡,空寂如死,散如飛灰。

青嵐……青嵐。青嵐哥哥。

她茫然四顧,低下頭去——忽然間,看到了那張熟悉的笑臉。

他的頭顱安靜地靠在她臂彎裏,蒼白的臉,漆黑的頭發,平靜從容。

她忽然間失聲驚叫出來,掩住了眼睛。

“想不到你居然會變成這樣……”看著緋衣女子呆滯潰散、乍驚乍喜的神色,迦若眼睛裏閃過的是復雜的光,嘆息。他的手指擡起,從房內案上拿起一柄白綾裹著的劍,抽出看了看,緋紅色的光芒閃電一樣照入他眼裏,他忍不住再度嘆息——連生死不離的血薇被拿走、都毫無知覺了麽?

“你聽見我說話麽?”雖然對方對於自己的存在視若不見,白衣祭司還是堅持著和對方說話,忽然間出手連點,解開了她被封住的經脈:“現在你都和廢人沒兩樣了……困住你還需要這些麽?”

俯身看著緋衣女子,迦若眼神裏是冷厲的——然而仿佛冰川下的河流,暗底湧動的是說不出的悲憫痛楚。頓了頓,祭司錚的一聲,將血薇劍抽出一半,看了看,然後歸入劍鞘,對著木無反應的人說出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