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空之藍 第一章 蓮花(第4/10頁)


族人暗地裏說,碧是一直無法放下那個在戰爭裏被她割舍的陸地上的愛人,所以,在獲得自由後也無法解脫,只能遠赴極北的冰海,在蓮花下默默靜坐,以求得內心的安寧平靜。

然而,暗鱈身為族裏最美的女子,出身顯赫,玉顏錦繡,原本可以和望族聯姻甚至嫁入皇室,卻偏偏也選擇了將自己禁錮在了這裏,生生將最好的年華燒成了灰燼。從來沒有人知道她是為了什麽拋棄繁華,離開了人世。

冰封住了所有的一切。

然而,她的心裏,到底又是隱藏著什麽樣的事?

仿佛覺察到了他遙遠的注視,蓮花下的女子擡起眸子看著他,停下了手裏的弦──當她的琴聲歇止時,整個北海仿佛忽然間寒冷了許多倍。那個冰雕般的美人微微低首一禮,終於開口了,聲音如風送浮冰:“殿下又要走了麽?”

他無聲地頷首:“龍神就拜托你了。”

“好。”她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麽,只是重新低下頭去,自顧自地彈奏起了冰雕的十二弦豎琴──藍發飄逸如緞,手指潔白如玉,在冰弦上竟隱隱透明。

他聽出她彈奏的是一曲《天上謠》,便知道她已經在和他告別。在過去的數百年裏,每一次當他要短暫地離開時,她都會彈奏這一曲來為他送行。

他看了一眼那朵怒放的玄冰龍蓮一眼,發現這朵奇葩已經接近全部開放,只剩下最接近花蕊的那一瓣尚未展開。他笑了一笑,轉身跳下了浮冰──

“在這朵花凋謝前,我便會回來。”

足尖踏著從極冰淵裏寒冷的浮花浪蕊,只是一個瞬間,那個人便從大海之間消失了。

離北海極其遙遠的地方,棋盤洲的沉沙群島。

暗無星月的西海上,祝頌聲綿長起伏,無數點光芒閃耀。

──那是燈。一盞一盞,漂浮在海面上,仿佛浩瀚的星辰列陣。然而奇怪的是,任憑海濤來去,風波動蕩,這些浮在水面上的光卻依舊一動不動,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釘住。

西海上熱鬧非凡,黑壓壓的一片,竟是聚集了上萬的人。

夜色如墨,一個儀式正在狂熱地進行。

火焰跳躍,沉沙群島上的這場盛會正在進入高xdx潮。鼓聲隆隆,火光中,只見一行人面向島中央的高台,靜默地跪著。那些人不是普通百姓,每一個都穿著銀黑兩色的戎裝,行動整齊劃一,齊刷刷地匍匐時,腰間的佩劍在地上磕碰出刺耳的聲音。火光明滅之中,那一雙雙眼神如此沉穩銳利,仿佛一批即將撲出去噬人的猛獸。

那是出征前的戰士們。

而居中的高台上,坐著九位穿著長袍的人。那些人穿著奇古的衣衫,戴著高冠,手裏各自捏著一根占蔔用的蓍草,長袍在海風裏飛揚,仿佛九座漂浮在大海上的奇特尖碑。

他們凝望著黑色的大海,目光深邃而寧靜,從儀式開始到現在已經坐了很久。

然而在這些一動不動坐著的人裏,卻有一只手在無聲地在袍袖下動著:那只手修長而靈巧,速度快得驚人,那根蓍草在指間翻飛,一會兒被編成一個麻花辮,一會兒又被折成了一個蜻蜓,仿佛編的人有一雙極其靈巧的手,甚至不用看上一眼就能隨心所欲地操縱這一根小小的蓍草。

百無聊賴玩著蓍草的是最年輕的長老,只有不到二十歲的模樣,手指動得飛快,然而臉上還是一本正經,繼續正襟危坐。

儀式已經進行到了高xdx潮,高台的中心,一群人卻正在狂歡。

那些人都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身量單薄,面容稚嫩,尚未到達披甲出征的年齡。在鋪天蓋地的鼓聲和祈禱聲裏,那些少年穿著白色的長袍,一起圍著火堆起舞,一個個面上的表情都如癡如醉。

火光明滅中,少年們一邊狂舞,一邊傳遞著一只巨大的酒杯。

那只杯子是純金打造的,足足可以裝下一升的美酒,沉重而芬芳。酒在杯中閃著奇異的光澤,粼粼蕩漾。仿佛那是瓊漿玉露,那些少年人瘋了似地搶奪著那只金杯,大笑著,俯身一個人喝一口,任酒水淋漓灑遍胸襟,一邊舞蹈,一邊將杯子輪流傳遞下去。

那種酒的力道似乎霸道得超常。只喝了一口,喝過的人臉上便浮現出濃烈的酡紅色,舞動的速度陡然間加快了一倍以上,跳得幾近瘋狂。狂舞之中、開始有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有幾個人的肢體居然會以奇特的角度彎曲──比如將脖子轉到了背後,或者用腳反過來踢到了後腦!那些舉動是如此詭異,離得近的人甚至可以聽到骨頭哢嚓斷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