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赤炎之瞳 第一章 海皇祭(第3/10頁)



白帝長長嘆了口氣,有些煩亂地揮了揮手:“去吧。”

那個幽靈躬身一禮,轉瞬又藏回了黑暗。

宰輔素問默默地看著那抹來去無蹤的影子,眼神裏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光。傳說這個叫“寒蛩”的影守,劍技高絕,當世罕有對手。當白燁還是二皇子時便將其收在身側,多年來一直形影不離,就算是臨幸女人時也守在暗裏。

那就是帝君的護身符,是除了他和白墨宸兩大肱股大臣外,最後的底牌。

“已經三更了,微臣這把老骨頭實在是撐不住了,只怕又要睡到日中才能回過神來。”宰輔拱手告退,苦笑,“明日的海皇祭不能奉陪,望陛下饒恕。”

“嗯,老師一貫不喜熱鬧,不去便不去吧。”白帝揮手,“早些歇息。”

重臣告退離開,紫宸殿重新陷入了沉思。黑夜裏,遙遙地,白塔頂上那個鐵鏈聲和怒罵聲顯得更為刺耳,白帝側耳聽著,眼神不停地變換著,時而暴戾,時而猶豫,時而悲傷——片刻後,只聽身周風聲微微一動,卻是那個幽靈般的影守去而復返,聲音枯澀平淡:

“公主服了藥,已經安靜了。”

塔頂上和大殿裏一起重新沉寂了下去,再無生息。

白帝十月十五,海皇祭。

當日雲開雨散,碧空萬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果然是海皇蘇摩在天之靈保佑,數百年來,十月十五這一日從不會下雨。

碧落蒼茫水連天,此中血淚與誰言?

千年未消海皇恨,一夜濤聲到枕邊。

十月十五日的大潮出現在九百年前亂世初定之時,此後數百年,來自碧落海的怒潮一年一度準時造訪葉城,壯觀無比,堪稱奇跡。

有人說,是因為那個鮫人皇帝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陸上的女子,在死後還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才化為潮水一年一度的造訪雲荒,回到戀人所在的土地上。為了緬懷犧牲的同盟者,光華皇帝下令每年十月十五日在南方入海口的葉城舉行盛大的“海皇祭。”

數百年後,戰爭的影子逐漸消失,十月十五的海皇祭成了雲荒最熱鬧的節日之一,吸引了各方甚至遠自碧落海和中州的客人。“葉城觀潮”成了雲荒的一景,和北陸的“仲夏之雪”,西荒的“雪浪之湖”,南迦密林的“通天之木”並稱四大奇景。

鎮國公慕容氏家族掌管著這個雲荒最富庶的城市,每次的海皇祭都辦得隆重無比,此刻望海樓下的廣場上搭了臨時的集市,設有百戲台、角鬥場和歌舞館,重金邀請了整個雲荒最頂尖的歌姬舞者、雜耍藝人和角鬥士。

大潮尚未來臨,各地前來的百姓在台上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個個伸長了脖子。

鬥唱剛過,紅袖樓的傅壽姑娘以一曲《潮汐》,力壓胭脂痕新出的歌姬越素女,依舊奪了頭籌。周遭人一片叫好,一曲未畢,台子上便落滿了拋來的彩頭。傅壽盈盈斂襟謝禮,眼神在人群裏掃了一遍——然而在簇擁的人群裏,卻沒看到那一張惦記著的臉。

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九爺,果然自那夜之後便消失了蹤跡。難道是真的被慕容大公子脅迫,不得不離開葉城?

她黯然地想著,有點擔心又有些釋然,轉身下了台。

這邊鬥唱結束,戲班優伶紛紛準備離開,接下來是百戲雜耍,那是西荒人的專長。只見絲竹歌舞方歇,轉瞬便換上了全新的景象,披著皮裘揮著馬鞭的年輕漢子輪番走到場地中間,表演驚險之極的吞刀吐火節目,一派大漠風情。

“好!”一個少女混在人群裏,踮著腳尖往裏看,聲音比男人還響亮。

她不過十七八歲,容貌明媚,氣質爽朗,脖子裏掛著一個古玉項圈,玉被雕刻成一對翅膀的形狀,合攏在一起,隨著她的蹦跳在頸中搖晃。

這個少女雖然湊熱鬧地看了一場又一場,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踮著腳尖左顧右盼,似乎在人群裏尋找著什麽人——轉過一條街,忽然心頭憑空一跳,感應般地擡起頭來,看向海邊聽濤閣上的一扇窗子。

那一扇窗後,隱約露出半張臉來。

一個當窗把盞的年輕男子,正注視著下面熱鬧的集市和海面,眼神深不可側——聽濤閣是葉城裏僅此於望海樓的觀潮地,視野開闊,海天盡入眼簾,每年海皇祭的價位都貴得驚人,出入的非富即貴。然而這個客人卻只穿著一襲樸素的黑袍,在城裏也不曾將風帽除下,整張臉陷在深深的陰影裏,只看得清秀的下頷和蒼白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