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黯月之翼 第十章 青木塬(第2/11頁)


——沒有人發現,此刻,皎月的旁邊悄然出現了一個奇特的暗影,就如人眼睛裏的翳,悄悄地蒙上了明亮的瞳孔。



青水邊上的這個村莊名叫長山村,一共不過五六十戶人家,以農耕漁獵為生,都是淳樸百姓。如今是寒冬臘月,各自早早的閉門熄燈,村裏早無人聲。

遙遙地,只聽到村頭有狗吠了一聲,然後後院裏的狗也跟著叫。

一個雙鬢花白的男人在窗前顫抖著手拿起最後一杯黃酒,仰頭喝了,怔怔地擡頭看了半空的冷月,眼角那一道刀疤分外的明顯。片刻,他拿起了一個殘破的塤,趁著酒意開始斷斷續續地吹奏,然而氣息不繼,只吹了幾句就停了。

一封信擺在他的案頭。雪白的信箋上,淩厲的筆鋒充滿殺意。

那是下午才收到的一封神秘來信,沒有落款,當這個從姑射郡首府月照來的信使翻山渡江來到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他分外的詫異——自己已經快要有十年不曾和村外的世界有任何聯系了,又是誰會在這個時候忽然給自己來信?

“不用了不用了,”當他拿過信,掏出幾個銅子想要酬謝信使的時候,對方笑著拒絕了,“寄信的那位爺很大方,足足給了我兩個銀毫呢!”

“是麽?”他拿到信一看,卻變了臉色,一把拉住信使,“誰?寄信的是誰?”

情急之下他用力稍大,信使發出了殺豬一樣的痛呼,說不出一句話來。左鄰右舍都跑出來圍觀,孩子也從後院喊著父親過來。他立刻知道自己失控,連忙放松了手臂,好言好語地問:“是哪位給我寄的信?”

“鬼知道!”信使卻是憤憤地捂著胳膊,發現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兩個淤青手指印,抽搐著憤然回答,“那個人是晚上把信放在驛站裏的!我看在兩個銀毫的份上給你送了過來,你這家夥卻……”

“對不住對不住,”他連忙賠笑臉,拿出一個銀毫塞給信使,“麻煩你再仔細想想?”

信使看到了錢,哭臉便收斂了,捏著銀毫想了半日,只道:“他是趕著馬車路過的,都沒下車,根本看不到臉。那個人說話聲音很冷很飄,皮膚特別白,別的也沒什麽特別的……對了,他的馬車上好像有一口棺材!”

“棺材?”他愕然,手不由自主地一抖。

“是啊!”信使拍了一下大腿,“半夜打眼看到,可嚇了我一大跳。”

信使走後,他一個下午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鄰居裏有好事的過來閑言打聽,被他擋了回去,緊緊將信捏在手裏不給人看到絲毫。直到兒子也被他打發出去後,他才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將那封信拿出來重新細細看了一遍。

信上只有幾個字:風,安否?

沒有擡頭,沒有落款,但是上面的字跡便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證明。一筆一劃,鋒芒畢露,仿佛一道道長戈利劍,似要刺破紙面直跳出來,令他血流加速無法呼吸。

十年了……被卷入那次殘酷的宮廷內亂之後,昔年震動天下的北越組織早已殘破零落,再無幸存。蝸居這個窮鄉僻壤那麽久,就當他幾乎以為自己將要平靜地老死在這個村莊時,一張輕飄飄的紙,將他的余生從此打破。

他知道那個人是誰——是的,那個昔年叱咤天下的北越雪主,居然還活著!

怎麽可能?當初,明明一個人都不曾活下來啊!男人撫摸著自己傷痕累累的骨骼,只覺得心跳得非常快。十年前最後那一場搏殺歷歷在目。

他們立下了汗馬功勞,幫助二皇子白燁登上皇位,卻在慶功宴上被下了毒。所有的同伴們幾乎死傷殆盡,血流成河,屍骨成山——當白帥手下十二鐵衣衛的那一刀斬下來時,他往後習慣性地一閃,然而後腰上卻受了重重一擊。

“躺下!”一個聲音低喝。

那是白墨宸的聲音。他驀地醒悟,立刻往後一躺,倒在了血泊之中。是的……他怎麽能反抗呢?此刻,他應該第一個躺下才是——因為那注入同伴酒杯的毒酒,是他親手倒的。

他倒在了地上,看著屍體一具具堆疊起來。一個接著一個的同伴倒下,被亂刀分屍。北越雪譜上的人,原本個個都是獨擋一方的高手,然而此刻卻被毒藥侵蝕,身手也變得滯重緩慢,被白墨宸的手下一個個誅殺。

好多的血啊……就像是永遠也流不盡似的。

他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只覺得後腰疼痛無比。然而,直到組織裏和他最熟悉的克清也倒下,在他身邊呻吟的時候,想起昔年曾經並肩出生入死的兄弟就在身邊死去,他一時間再也忍不住心頭洶湧的熱血,便想要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