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三、嬰(第3/5頁)



嬰、嬰她……恨極了自己吧?

神澈放開同伴,踉踉蹌蹌地跑到了金索旁,擡起頭看著祭司,急切而慌張,把那只血紅的左手擡起:“祭司大人……快,快!把力量還給嬰,讓她活過來,求你了!”

“我就是想讓她死。我憎惡一切比我強的人。”昀息望著那個急得臉色蒼白的女孩,嘴角浮出冷笑,用一種惡毒的語氣,緩緩開口,“而且,阿澈,我就是要借你的手殺她——她一開始就防著我,因為她看出我心底有‘惡’。但只有對你,她才無所防備。”

那樣的話,在幽閉的深藍色水底聽來,一句一句有如飛擲的利劍。劍劍穿心。

她一輩子也沒有聽過這樣殘酷的話。

神澈呆住了,仰頭望著昀息,眼神瞬息萬變。從震驚、不信,悲哀,漸漸變成極端的憤怒,那只血紅色的手緩緩垂落,握住了那支白骨的長劍。

“你騙我。”她哽咽道,想哭卻不知為何反而哭不出來。

昀息漠然地撇嘴:“是啊,你真是太笨了……不騙你騙誰呢?小葉子比你強太多了,當年把你廢掉是正確的啊。”

他慢慢說著,細心地看著孩子的眼睛。

在短短的幾句話之間,那雙清澈的眸子逐漸的枯萎,死去,空洞。

“所以說,你實在是個——”他還想說什麽,忽然被爆發的哭聲打斷了。

“你騙我!你騙我!”仿佛壓抑到了極處,神澈終於大哭了起來,她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下意識地揮出了手中的白骨之劍,想讓面前吐出惡言的嘴永遠的閉上,“壞!不許再說了……我、我恨你!”

神澈永遠不知道,這一刻她的力量有多駭人。

在拔劍而起的刹那,她已然不是片刻前的她。

那一劍如雷霆般自下而上,在瞬間刺穿了昀息的胸膛,把拜月教的祭司牢牢地釘在了紅蓮幽獄的頂上。琉璃般的牢頂有無數裂痕延展開來,如一朵曼珠沙華的綻放——那一劍的力量,甚至刺穿了幽獄的結界!

神澈的憤怒表情,也凝結在那一劍之後。

殺人了?她、她殺了昀息大人了!神澈踉蹌著後退,恐懼地擡起眼睛看著頂上的那個白衣男子。她眼裏的那種澄澈表情再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懼,驚惶和不知所措。

那一劍的力量是可怕的。無窮無盡的血從那個不死的祭司心口裏流出來,昀息的臉色迅速變成了死灰。然而,他卻看著她,微笑起來。

他那樣寂寞地活了百年,祭司的生命沒有人可以終結——在水底見到沉嬰的那一刻,他是多麽欣喜遇到這樣一種比他更強的力量!就如風涯師傅最終死於大光明宮霍恩手下一樣,他也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終結自己生命的人。

“做的好。我等這樣的一劍,已經等了很久了……不必為此介懷。阿澈,我是故意激怒你的。”他對著那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伸出手來,指尖滴著血,一貫陰梟的臉上帶著難得一見的溫暖笑意,“阿澈,你已經長大了。記住,永遠不要在相信別人的基礎上去做事……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

他的語氣裏有一種令人入迷的力量,神澈不再後退,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忽然間感到無窮無盡的害怕和後悔,哇的一聲哭出來。

“不要哭,不要哭。”昀息滴血的手終於觸及了她的臉,微笑。

然而神澈的眼裏只有混亂,腦海一片空白——嬰要死了……而她殺了祭司大人!所有人都要離她而去了,以後她一個人該怎麽辦呢?還不如死了吧。

“胡說!再也不用怕什麽了,你會成為最強者!”在她的那個念頭剛泛起的時候,仿佛了然於胸,昀息隨即厲叱了一聲。緩緩撫摩孩子的臉頰,垂死之人的眼神恍惚而憐愛,望著那雙已然不再澄澈的眼睛,嘆息般地低語,“你知道麽?你和沙曼華都是小小的白仙女,而小葉子……是個紅色的小妖精。”

“可是在這個世上……妖精可以活下去,白仙女卻很難……

“沙曼華有舒夜。可是我的小阿澈啊……我死了後,你該怎麽辦呢?”

“你遲早要長大……而我很高興,是我教給你這一課。”

昀息的手指在她頰邊輕輕撫動,聲音卻漸漸衰弱。他是多麽的愛這雙澄澈純粹的眼睛,但如今卻是再也回不去了……是他親手把小小的白仙女,變成了紅色的小妖精。

——一如當年的小葉子。

竭盡了最後一點將要渙散的力量,昀息用帶著血的手,一寸寸將她頰邊那個記號抹去,順便一並抹去了她的這一段記憶——自此後,她身上再也沒有屬於任何人的烙印,她將完全按自己的意願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