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四、墓(第2/3頁)



巖生肩膀吃痛,不由擡起頭來,順著烏鴉盯著的方向看出去,忽然也驚呼出來——

那座墳!那座新葬下去的墳,居然不知何時被挖開了!

墳丘上黃土翻起,宛如一個從頂部裂開的開花饅頭,仿佛有什麽東西剛剛破土而出。

巖生那一驚非同小可——拜月教教規森嚴,如果他負責的墳地裏出現了被盜,抑或是死靈逃逸的現象,追究下來那可是要命的罪名!

他撥亮了風燈,戰戰兢兢走過去,照了照,卻發現除了那個破洞、墳上沒有任何其他工具挖刨的痕跡,地上只留下了幾個淩亂的腳印。他又提燈繞著那座新墳走了一圈,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一行腳印、是從墓中直直走出去的!

沒有遠處來到這座墓的腳印,只有從墓中走出的腳印。

“怎麽、怎麽會呢……才葬了兩天,就屍變了?”腳印證明了這不是一起盜墓,巖生臉色卻更加蒼白了,結結巴巴地看著那座在暮色裏張開大口的墳墓,忍不住走上一步,探頭往那個破洞裏看了看,然後再度驚叫了一聲。

——屍體還在……那具被草席卷著粗粗安葬的屍體,還好端端地躺在黃土下!

那個簡陋的黃土墳,仿佛是地獄張開的口,在暮色中猙獰地笑。他站在破洞旁,燈光照到了墳下死人已然開始腐爛的青白色腳踝——一陣讓人遍體生寒的陰風從地底吹來,燈火劇烈地跳了一下,幾乎熄滅。

死人還在。那麽,那麽……從墓中走出的,不是死靈?

巖生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暮色已經很深了,夕陽掛在漠漠林梢,只留了一線光。

守墓人必須靠著風燈的光才能看清周圍,忽然怔了一下——墳旁茂密的曼珠沙華被踩倒了幾棵,七歪八倒,青色的梗和紅色的花都流出了漿,狼藉滿地。花葉上,留下了一個個清晰的腳印,纖細而淩亂,似乎是一個女子。

——能踩倒花草的,那便絕對不會是死靈了。

那行腳印在墳旁似乎猶豫了一下,踩倒了一小片曼珠沙華,然後就徑自走了開去。直直地,走向墓地盡頭那座竹舍。

“嘎!”那只烏鴉在墳上盤旋了幾圈,此刻尖叫了一聲,噗拉拉地沿著那一行腳印直飛出去,撲向主人的居所,穿過窗戶直飛進去。

“嘎!”然後,立即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巖生嚇得一震,卻聽得竹舍內傳出了熟悉的聲音,低叱:“找死麽,扁毛畜生?滾出去滾出去,莫驚了貴客。”

然後,只見那只烏鴉被握著喙子扔了出來,一個倒栽蔥跌在地上,發出嘎嘎的亂叫。

是扶南的聲音……巖生松了口氣,連忙提燈向著竹舍走去。

穿過那兩棵桫欏樹的樹蔭,便踏上了台階,正待敲門,忽然眼神一凝—腳印!台階上,赫然有兩個清晰的腳印!沾染了曼珠沙華的花汁,色做殷紅。正是那個從墳裏一路過來的腳印!

忽然想起,方才扶南那句話裏說“莫驚了貴客”——今夜是七月半,這個荒僻的地方怎麽會有客?莫非就是那個……

巖生嚇得一踉蹌,一步踩空,從台階上直跌了下去。

“誰?”屋裏的人驚動了,門吱呀一聲開了。

月光淡淡灑落,投在門後白衣男子的身上。他佩著銀白色的劍,眉目是清朗而平和的——那一瞬間,不知是不是錯覺,月光仿佛在這個人的衣襟上流動了起來,寧靜而輝煌。

“巖叔,你怎麽了?”看著階下跌倒的看墓人,開門出來的男子詫然問。

巖生在地上掙了幾下才起來,撿起滅掉的風燈,戰戰兢兢地指了指台階上清晰可見的那兩個殷紅腳印:“你、你沒事?誰……誰來了?是縹碧姑娘麽?”

“不是縹碧。”扶南微笑起來,“一位多年未見的故人而已。”

室內溫暖的燈火下,只坐著一個白衣的少女——和縹碧一樣大小,大約只有二八年華,容色清麗。神態平靜地坐在廳中的桌旁,微微低著頭,仿佛剛才在和扶南一起用餐,卻被他的到來打斷。

扶南笑著做了個手勢:“天也黑了,要不進來坐坐?順便可以一起吃點晚飯。”

“不用不用,”巖生吐了口氣,連忙搖手,“告辭了。”

走的時候他特意往門裏看了一眼,那個白衣少女此刻正擡起了頭,雙眼澄澈,竟是比縹碧姑娘還秀麗幾分。巖生想著,卻不由得嘆了口氣——可惜那樣漂亮的女子,卻是天生的畸形。她的背高高地駝起,身子跔僂得厲害,弄得臉總是低著,望著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