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六、寄生(第4/5頁)



傳說中魘魔會把蛋下在空氣裏,那些蛋比人的毛孔還小,隨著風吹遍了九州,一旦遇到了天資和體質都合適的人,而那個人的心裏又存在著陰影,魘魔便可乘虛而入了——那些蛋鉆入人的身體,魘魔就在人心裏出生了。它寄生在人身上,把人的內臟當成食物,一直到吃空了整個軀殼,才飛出來尋找下一個目標。

魘魔有著諸多追隨者,它的力量來自人心的黑暗面,所以從來不曾被消滅。傳說中每隔一百年,它的力量就會達到顛峰,開始瘋狂地反撲,甚至會吞噬掉明月,讓天地陷入完全的黑暗。

那一日,被稱之為拜月教的“滅天之劫”。

那樣的先例雖然寥寥可數,卻清晰地存在著。在過去的一百多年前,聽雪樓南渡瀾滄江時,天象便呈現出了“滅天之劫”的預兆——那一夜,劫灰漫天,湮沒了明月。天地只有惡靈在瘋狂地舞動,向著魘魔歡呼。

如果不是最後迦若祭司和聽雪樓主兩位曠世奇才通力合作,不惜一切代價,甚至以犧牲自己的方法將惡靈引入地底永久封印,那麽,那一次的禍患將會蔓延到整個南疆!

如今,又過去了一百年,由於她對力量的極度渴望,引發了內心黑暗面的擴張——聖湖的水幹涸了又充盈;而魔,也在人心內逐漸復生了吧?

然而,在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的同時,沉嬰僅存的神智卻恪守著最後的一絲清醒。

在預言中那個“大劫”到來前夕的夜裏,拜月教最強的一任教主白衣燃香,自沉於聖湖——據說,她曾想效仿百年前祭司迦若的做法將湖水放入地底,以身做引渡盡死靈,無奈卻找不到聽雪樓主那樣的夥伴協助,只能孤身沉於湖底。

躍入湖中之前,她滴血立誓,心中的惡靈不盡,誓不出湖。

她就這樣將魔物關閉在自己的心裏,又將自己永久地關閉在了聖湖底下。

一百多年來,幾乎所有人都已將其遺忘,甚至懷疑起百年前這一事件的真實性——在拜月教中,很多關於教主和祭司的事情都是被有意無意神化的,以便於後世教徒的膜拜,例如三百年前的迦若祭司。

然而,在這樣一個鬼節的夜裏,那個蟄伏地底百年的沉嬰教主卻附身於人,驚現於世間!

返回屋內,坐下包紮傷口,扶南從窗側的暗格裏拿出一個匣子,打開,深紅色絲絨上赫然躺著三枚晶瑩的七葉明芝,馨香襲人。

這種七葉明芝只生在極陰的地方,汲取著黃泉之水長大,不見日光,和冥靈為伍。

靈鷲山雖然號稱集天地之陰氣,但也只有在聖湖底下才能尋到。然而,聖湖裏陰靈密布,惡念充盈,采摘這種靈芝更是危險重重,幾乎每一棵都要付出人命的代價。

然而每年七月半,月宮都會派人下山送一枚靈芝,說是流光贈與他的——然而他明白,這,分明是天籟教主借此警告他,流光一直在她手上,令他不得輕舉妄動。

扶南依舊怔怔地想著這些往事,手指下意識地叩著卻邪劍,聽著叮叮的劍聲,臉色越來越凝重。牙牙受了傷,拖著一只翅膀滿桌子亂轉,發出呱噪的叫聲。

“閉嘴!”手指猛然一敲桌面,扶南沉聲厲叱,嚇得牙牙嘎然而止,睜著黑豆似驚惶的眼睛看著主人。扶南自顧自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沉默地望著月色中的靈鷲山,眼神閃爍。

那裏,大片火紅的曼珠沙華圍繞著山腳,讓整座山仿佛在火上燃燒。

今夜是滿月,靈鷲山高聳入雲,山頂的月宮沐浴著月華,閃出不屬於塵世的光澤。

流光、流光就在上面吧……想起來,自從三年前奪宮之變後,他就再也沒見到過這位師兄,雖然每年七月半之夜他都能收到流光的禮物和信箋。那位身形永遠如女童的天籟教主絕非善類,流光當初不肯屈膝背叛,落到她手裏,不知受了怎樣的折磨。

而此刻,沉嬰操縱著神澈沖入了月宮,不知上面又是何種情形……

記憶中那雙眼睛越來越清晰地浮出來,無邪純澈,隔了十年的光陰靜靜地看著他……心裏陡然有一種深而細的刺痛,宛如一根針刺入心底,有舊傷漸漸碎裂開來。

十年了……從眼睜睜看著阿澈被打入水底幽獄,已經過去了那麽長的時間。他曾經發誓要將那個孩子帶出不見天日的牢獄,然而他的力量和膽量遠遠不及;三年前的奪宮之變裏,在唯一的機會到來時,他又因為內心的怯懦,而在一瞬間退縮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紅蓮幽獄轟然關閉,卻不敢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