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八、晝夜(第3/4頁)



“嗯?”他應了一聲。

“我、我變成怪物了……你還會要我嗎?”神澈的身子還在微微顫抖,雙手抱著肩膀,細聲問,“你會不要我麽?”

“別亂想。”扶南拍拍她的腦袋,微笑,“你好容易回來了,怎麽會不要你呢?”

然而一眼望去,還是覺得心驚,他下意識地撥過長發掩起了那張詭異的嬰兒臉,眼神沉重:“你先把身體養好,我和縹碧一起想辦法,把你身上的這個東西去掉,嗯?”

神澈抱膝坐在墻角裏,卻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

“怎麽了?”扶南詫異,一邊幫她包紮手上的傷口。

“沒什麽……”神澈低了頭,將臉貼在膝蓋上,眼神卻有點閃爍,“扶南哥哥,你、你在這裏住了很多年了麽?”

“嗯。”生怕再度刺激阿澈的記憶,他不想多提過去,只是含糊點頭。

“縹碧是和你一起來這裏的麽?”她又問。

“嗯。我們差不多是同一個時候,被趕出月宮的吧。”扶南回答,“快五年了。”

“然後一直都住在這裏?”她低著頭,悶悶地問。

“嗯。住得近,我們經常一起練劍。”扶南拍拍神澈的頭,站起身來,“好啦,我得去灶下看看,她一定還是笨手笨腳連火都生不好。你餓了吧。”

然而,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一句細細的問話:“那麽,扶南哥哥,你……喜歡縹碧麽?”

他愕然回首,看見了神澈擡起的眼睛,不由笑了:“小孩子家,問這個幹嗎?餓了吧?我替你去拿吃的。”

然後,便走了開去。

卻沒看到,背後那雙澄澈的眼睛裏瞬間就發生了變幻,有陰暗慢慢蔓延。

而披散的長發覆蓋下,那個白晝裏一直昏睡的嬰兒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獨眼睜開了一線,碧光瑩瑩。

扶南進到後頭廚房裏時,水還是幹的,米也尚未下鍋的。

縹碧怔怔的坐在灶前,看著塘裏跳動的火苗,手裏的竹枝頓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竟連水燒幹了都沒有續上。

扶南看得奇怪,輕輕問了一聲,“怎麽了?”

“我在想,那個沉嬰如今只怕是成了魘魔的化身了……”許久許久,縹碧回過神,喃喃,“那可怎麽辦……只怕昀息祭司回來都未必對付得了啊!”

“昀息師傅已經死了。”扶南沒有將這個無望的話題接下去,只是搖了搖頭,拍拍她的肩膀:“慢慢來吧,先別想那麽多——來,我們趕快做飯,阿澈定然餓壞了。”

縹碧聽話地坐回到了火塘前,撥弄著柴禾生火。扶南挽起袖子在灶前忙碌,將白米和水放到鍋裏,然後又從園子裏拔回了一把碧綠的菜。

兩個人默不作聲地忙碌著,配合默契。在這荒蕪的墳地裏相處了五年,雖然彼此之間不是戀人般的親密,但也已然培養起了知交之間的心照不宣。

“扶南。”生著火,縹碧仿佛想起什麽,忽然間問,“你發現了麽?阿澈原來手掌上那個印記,其實是一個極厲害的符咒!——那是融雪術。”

扶南半晌才會意過來,訥訥:“你的意思是說……阿澈汲取了沉嬰的修為,所以魘魔才趁機附到了她身上?”

“沒有別的解釋。”縹碧嘆了口氣,“不然百年後,沉嬰好端端的為何忽然失控出關?”

扶南想了想,卻只覺得不可思議:“怎麽會?阿澈心地純良,從不害人,怎會無端端的使出這等惡毒手法來汲取沉嬰修為?”

縹碧眉梢一挑,淡淡:“或許,只為了逃出水牢來?”

“胡說。”扶南忽地怒了,將鏟子扔到灶上,低喝,“阿澈不會為了自己逃生去害人!”

“誰知道呢?”縹碧雲淡風清地分析著,冷冷道,“不過你也知道,魘魔是不會無緣無故附身於人的!只要心裏邪念一動,魘魔就隨心而入,根植於此——如果阿澈真的如一張白紙,心裏沒有仇恨沒有陰暗,魘魔又如何寄生?”

“……”扶南被問住,定定望著縹碧,忽地冷笑,“縹碧,怎麽光顧著揣測她的過去如何如何,就不想想怎樣替她驅除邪魔?”

“我……”縹碧張了張口,想分辯。

要怎麽說呢?這並不是純粹猜疑,而是一種……完完全全的不祥預感和寒意!在第一眼看到那個畸形少女的刹那,她心裏就浮起了一片陰雲,仿佛從阿澈背上那個扭曲的嬰兒臉上,看到了某種逼來的災難。

她在靈鷲山下五年來刀耕火種、論劍品茶的平靜日子,就要完全、完全的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