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 十三、參商永隔(第5/14頁)



“……”他忽然感覺手臂被用力握緊,然而風雪裏只有細微急促的呼吸聲,仿佛想說什麽卻終究沒能說出來。

“薛谷主!”妙風連忙解開大氅,將狐裘裏的女子抱了出來,雙手抵住她的後心。

那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狐裘裏,已經變為可怖的青色,一只手用力抓著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探了出來,一直保持著張開的姿勢,微微在空氣裏痙攣,似乎想要用盡全力抓住什麽。口唇微微翕動。

剛才……剛才是幻覺麽?她居然聽到了霍展白的聲音!

那一瞬間,瀕死的她感到莫名的喜悅,以驚人的力氣擡起了手,想去觸摸那個聲音的來源——然而因為劇毒的侵蝕,衰弱的她甚至無法發出一個字來。

“……”她無聲而急促地呼吸,眼前漸漸空白,忽然慢慢浮現出一個溫暖的笑靨——

“等回來再和你比酒!”

梅花如雪而落,梅樹下,那個人對著她笑著舉起手,比了一個猜拳的手勢。

“霍、霍……”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終於吐出了一個字。

“薛谷主!”輕微的聲音卻讓身邊的人發出了狂喜低呼,停下來看她,“你終於醒了?”

是、是誰的聲音?

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藍色的發和白色的雪。

“雅彌……”她的神智稍微回復,吐出了輕微的嘆息——原來,是這個人一直不放棄地想挽回她的性命麽?是這個人,一直伴隨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麽?

那,也是一種深厚的宿緣罷。

他想說什麽,她卻忽然豎起了手指:“噓……你看。”

纖細蒼白的手指顫巍巍地伸出,指向飄滿了雪的天空,失去血色的唇微微開闔,發出歡喜的嘆息,吐出一個字:“光。”

妙風下意識地擡起頭,然而灰白色的天冷凝如鐵,只有無數的雪花紛紛揚揚迎頭而落,荒涼如死。

他忽然間有一種入骨的恐懼,霍地低頭:“薛谷主!”

就在引開他視線的一瞬間,她的手終於順利地抓住了那一根最長的金針,緊緊地握在了手心。

“光。”她躺在柔軟的狐裘裏,仰望著天空,唇角帶著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

在她逐漸模糊的視線裏,漸漸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浮動,帶著各種美麗的顏色,如同精靈一樣成群結隊的飛舞,嘻笑著追逐。最後凝成了七色的光帶,在半空不停輾轉變幻,將她籠罩。

她對著天空伸出手來,極力想去觸摸那美麗絕倫的虛幻之光。

和所愛的人一起去那極北之地,在浮動的巨大冰川上看天空裏不停變幻的七色光……那是她少女時候的夢想。

然而,她的夢想,在十三歲那年就永遠的凍結在了漆黑的冰河裏。

劫後余生的她獨居幽谷,一直平靜的生活,心如止水,將自己的一生如落雪一樣無聲埋葬。

然而,曾經一度,她也曾奢望擁有新的生活。

希望有一個人能走入她的生活,能讓她肆無忌憚的笑,無所顧忌的哭,希望穿過所有往事築起的屏障直抵彼此的內心。希望,可以和普通女子一樣蒙著喜帕出閣,在紅燭下靜靜地幸福微笑;可以在柳絲初長的時候坐在繡樓上,等良人的歸來;可以在每一個欲雪的夜晚,用紅泥小爐溫熱新醅的酒,用正經或者不正經的談笑將昔年所有冰冷的噩夢驅散。

曾經一度,她也並不是沒有對幸福的微小渴求。

然而,一切,終究還是這樣擦身而過。

雪不停的下。她睜開眼睛凝望著灰白色的天空,那些雪一片一片精靈般的飛舞,慢慢變大、變大……掉落到她的睫毛上,冰冷而俏皮。

已經是第幾天了?

七星海棠的毒在慢慢侵蝕著她的腦部,很快,她就要什麽都忘記了吧?

她茫然地睜開眼睛,拼命去抓住腦海裏潮汐一樣消退的幻影,另一只藏在狐裘裏的手緊緊握住了那枚長長的金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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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劍閣的七劍來到南天門時,如意料之中一樣,一路上基本沒有遇到什麽成形的抵抗。

魔宮顯然剛經歷過一場大規模的內鬥,此刻從昆侖山麓到天門之間一片淩亂,原本設有的驛站和望風樓上只有幾個低級弟子看守,而那些負責的頭領早已不見了蹤影。

霍展白在冰川上一個點足,落到了天門中間的玉階上。

高高的南天門上,赫然已有一個帶著青銅面具的人在靜靜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