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 二、昨夜星辰昨夜風(第2/8頁)



"啊。"薛楚妍脫口低呼了一聲,然而卻沒有如釋重負的神氣,也嘆了口氣,幽幽道,"你、你一定很難過吧?"

"是啊,那時候我難過的幾天吃不下飯,大哥還以為我又為了纏著他教我劍法在鬧情緒呢。"想起當年的往事,紫衣男子眉毛一揚,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妍你不知道,我大哥才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就是義山的詩,也是一開始他教我的。"

"哦……"少女更加悶悶不樂的應了一句,然而終究心細,沉吟一會兒反應了過來,擡頭驚詫的問,"啊?還鬧著不吃飯?那時候……那時候你多大呀?"

衛懷冰看著她,但笑不語。

那樣明澈如同湖水的眼睛映著天上的星辰,璀璨奪目,他微笑著,擡手撫摩她烏鴉鴉的頭發:"才十一歲呀!唉,我是不是很可憐?"

"啊?"薛楚妍驚詫的擡起了頭,一擡頭便看見紫衣男子眉目間的笑意,知道自己上了當,登時臉上飛紅,"討厭!你作弄我!不理你了!"

忘了是坐在飛檐邊緣,她便要站起來返身就走,方一側身,便發覺腳下一空。

"小心!"衛懷冰身子一傾,出手如電,將她拉了回來。薛楚妍跌靠在他懷裏,臉上便又是一紅,聽了他的話後不知為何又是半晌不出聲。許久,她才仰了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輕輕說了一句不相幹的話:"這幾天,娘的病又重了。"

"嗯,我聽說碧城山白雲宮有一株青鸞花,有起死回生之功——什麽時候我去取了來給你娘治病。"衛懷冰輕輕撫摩她絲綢一般的長發,嘆息了一聲,不知道為何,他聲音也有些低沉起來,"該死的……就是大哥有死命令,不準我去那兒拿!"

薛楚妍聽他又說起江湖上的事情,心下有些不耐,只是靠在他懷中,將自己的發絲和他的一縷頭發攪在一起,打了個結,岔開話題:"啊,對了,那麽那個女子……那個很溫柔很漂亮武功又很好的女子,後來嫁給你大哥了麽?"

衛懷冰的身子忽然輕輕一震,不知為何也是半晌不回答,許久許久,才搖了搖頭:"沒有……很慘的。別問了。"

她還是第一次聽見他飛揚的語氣中有如此深重的嘆息,然而她終究沒有再問下去。

望湖樓內劍氣橫空,縱橫淩厲,一幹旁觀者都被逼得連連倒退,到了樓梯口上。

而寬敞的房間內,紫衣和素衣如同閃電般交錯飛舞,瞬息萬變。

凝碧劍如同流星,瞬忽來去,空靈不可方物,沒有刹那的停頓。華瓔拂袖回首,手中的長劍突然幻成了兩道影子,同時分刺衛莊的左胸和右肩,一點寒芒迅速一分為二,宛如白雲驟合又分,無從判斷何虛何實。

紫衣閃動,衛莊迅速回身,劍幕展開,又是兩聲冷銳的金屬交擊之聲,兩劍無功而返。飄忽的素衣人影一沾即走,順勢穿過敞開的窗戶,落在望湖樓外面的挑檐上。

衛莊知道她是覺得這個場地限制太大——白雲千幻劍法一旦施展開來,飄搖遊走無定,離了這個樓閣,在外面動手自然對她更加有利。

然而,看著秋雨中那個婷婷立在飛檐一角上的人,他還是暗自長長嘆息了一聲,足尖一點,縱身而出。

往事還如一夢中。

漸漸地,他注意到小妍開始少有笑容。因為喜歡低了頭說話,他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或許,她臉上那樣悒郁的神色非止一日了吧?只是他沒有留意。

他開初以為她是擔心著母親長年的臥病,或者脾氣暴躁的父親又發了火。然而時間一長,他漸漸明白了她的心事——

那是他們誰都無法回避的未來。

那一夜,他從外面來看她。這些日子他經常要遊走於江湖之間,繼續做著鼎劍閣二公子該做的事情——大哥七年前傷在白雲宮子弟手裏後一直沒有恢復,只能在暖閣裏面運籌帷幄,而實際上的事務則完全交給了他。

這一走已是兩個月。了結了鼎劍閣在兩廣的事務後,他歸心似箭,一路換馬直奔那個水雲疏柳的城市。穿過那條柳暗花明的長堤,在那扇靜謐的朱門下系馬,輕輕掠上閣樓,推開那扇熟悉的窗子——

然而,他沒有看見那個梳著雙髻的女孩子挑燈拿著詩集、支著腮朦朧欲睡的等他回來,聽到窗子輕輕吱呀一聲就驚喜的撲到他懷裏——如同以往。

她正背著窗坐在鏡子前,解散了發繩,一縷縷的梳著頭發。

衛懷冰從鏡子裏看著她,發覺這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在一年內變了很多。眸子裏居然有迷蒙遼遠的霧氣,讓人一眼看不到底。他一直覺著她是個小孩子,然而今夜才忽然發覺,原來她的眼神也並非他能夠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