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七明芝(第2/12頁)



青衣人身子驀然一震,緊緊盯著眼前這個漁家少女:“有鬼?你看見過?”

小漁正用小刀撬開一只海蚌,緊閉的黑色殼打開,粉紅色的肉中有珠光柔柔泛起,她歡呼了一聲,正要下刀去挖,手腕忽然便是一緊。

“你去過那裏?你看到了什麽!”那個人臉色居然變得有些可怖,她驚叫著想掙脫。然而他手指一動,小漁只覺得手肘到手腕便是一麻,小刀啪的一聲跌落。

“你幹嗎!幹嗎?——”小漁尖細的叫起來,仿佛被章魚纏住一樣甩著自己的手,然而那個人的手似乎比章魚還牢固,她覺得手臂反而軟了下去,不能動彈。

“你能下到那裏去?”青衣人目光忽然閃亮,扣著漁家少女的手臂,眼裏忽然有掩飾不住的狂喜,“告訴我怎麽到神廟去,告訴我!——太好了……”

小漁看見這個人淡漠的眼神裏忽然翻覆出的熱切和喜悅,心底忽然有莫名的反感和恐懼:“放開手!不告訴你!就是不告訴你——”她用力掙不脫,大叫,然而那個人臉上完全是激動的表情,不顧她的叫喊把她抓的更緊。

小漁發了惱,忽然湊過嘴去、在那個人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青衣客猝及不妨,因痛縮手,手腕上流出殷紅的血。他臉色一變,惱怒中忽然出手,一把扭住了小漁的手。小漁身手本來輕靈,那人一松手便往後跳開,然而不知道為何,居然青衣客一伸手、她便被輕輕松松的抓住。

她這次真的嚇住了,愣愣地瞪著對方,卻不肯服輸。

“天,我在做什麽……簡直瘋了。”看著眼前少女又是驚懼又是桀驁的眼神,青衣客表情卻慢慢變了,仿佛這才從狂喜中平復,喃喃自語了一句,放開了手。

然而忽然間身子一個搖晃,擡手抵住了眉骨。

小漁在他放手的瞬間再度如同兔子般跳開,這次她不敢再逗留,立刻往洞外跑去。

然而跑到了洞外,一腳踩上崖上那條石階,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後面。奇怪的是那個青衣客沒有說話也沒有追來,一只手扶著石洞壁,緩緩摸索著坐下,轉頭朝著大海方向,然而眼神卻是空洞洞的。

他…又看不見了麽?小漁心中驀的一怔。

幾天前把這個被海水沖上岸的人背回家,他醒來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這是哪裏?怎麽一片黑?小漁看著外頭正午明晃晃的日頭,抽了口氣:原來,這個人是個瞎子?

然而,大約過了半日,這個青衣客就自己坐了起來,看著她,微笑:“姑娘,多謝救命之恩。”——那眼裏的神采,卻又是奕奕。

她便也笑笑不以為意,覺得是因為被從鬼神淵那地方沖上岸,這個人一醒轉的時候有些神志迷糊而已——不料,後面幾天裏,幾乎每隔一日他便會出現這種暫時失明的現象。

小漁不敢問為什麽,這個從山外來到海邊的青衣客眼神遼遠,喜歡坐在崖上看著底下的海潮來去,死死盯著鬼神淵西北角某處的海底。

每次,她看見他眼神空洞下去,便知道這個人眼裏的光線又全部消失了。

然而這個青衣客卻是不動聲色,只是坐在那裏,靜靜地聽著海潮。偶爾知道她在一邊剝海蚌剖魚,便會笑笑的、給她說起很多事情:長沙古道,水鄉澤國,飛檐走壁的俠客和美貌傾城的貴族少女……

聽著那些故事,她便有些走神,隨手就把剖出來的珍珠扔到了黃魚膏裏,又忙忙的揀出來——她想細細看這個山外來的陌生人,但是卻又羞怯。只有知道他眼裏看不見東西了,在那個時候她才會定定的看著這個人,想從那一張清奇風霜的臉上看出什麽來。大山那一邊、遼闊土地上發生過、發生著的一切。

這個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呢?他來這個荒僻的山海之間幹什麽?

他又為什麽會從鬼神淵被沖上岸來?

從那個發狂一樣的人手裏逃出來,小漁沖了幾步卻又有點舍不得離開,只是定定的站在洞口,回首看去。只見那個青衣客摸索著坐了下來,側耳聽著崖下潮水的聲音,臉上忽然顯出一絲黯然的神色。

忽然亮光一閃,她看見他拔出一把劍來,在對面的石壁上劃了又一道橫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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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她這樣海邊的漁家女孩、和這個人完全長在不同的世界裏吧?

父母沒有死於那一場海嘯之前,她們一家三口住在這青嶼山裏面,臨著崖下的鬼神淵。

出身漁家的她自小精於水性,經常潛下水去采珠捕魚,甚至能在水下閉氣潛遊一柱香以上的時間,自由自在的宛如一條魚兒——然而,即使這樣,鬼神淵下面最深處的一個地方,依然是她不敢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