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金合歡(第3/7頁)



蘭兒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訥訥:“沒有啊……什麽都沒有。夫人在這裏看了一下午的花——姑娘也知道紫夫人就是喜歡這樣。一直都很安靜的,可能……對,可能方才雷電交加,嚇到了夫人吧。”

白螺靜靜聽著,一邊用手巾給紫檀夫人擦著臉,一邊搖頭:“這三年來,難道每次有雷電,夫人都會這樣麽?”

蘭兒又怔了一下,搖搖頭,一臉的疑惑。想說什麽,但是又生生忍住。

白螺的手巾覆上了紫檀的臉,輕輕擦著,忽然間,感覺手掌下的臉一動,仿佛有什麽熱而潮濕的東西湧出。她連忙拿開手巾,驚訝的看見夫人居然在哭泣。

那張臉上不再是沒有任何表情,麗人怔怔的看著外面的雨簾,雙肩劇烈抖動著,抽泣起來。白螺和蘭兒順著她的目光看出去,黑黝黝的庭院裏面,花木在暴雨中搖晃著,沒有一絲異常。豆大的雨點密密的砸落,在青石板上濺起朵朵水花。

白螺看了看,有些不解,只是低頭在用手巾擦了擦紫檀額上流下的血。然而,陡然間安靜的夫人動了起來,一把死死的抱住了白衣女子,哆嗦著。

“怎麽了?紫夫人,怎麽了?”白螺輕輕問,卻不推開她,轉頭對蘭兒道,“去再找找,看看還有酒麽?”蘭兒有些為難,遲疑了一下,但是還是跑了開去。

刹那,庭院裏只有呼嘯的風雨聲,還有女子斷斷續續的嗚咽。

白螺看向那個庭院,風雨中黃葉片片飄落,混著殘花——那是紅色的金合歡。她眼睛裏面忽然亮了一下。輕輕的垂手,撫摩著懷裏崩潰了女病人。

閃電一道道掠過,紫檀夫人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庭院裏。

“雨……合歡……血。”陡然間,微弱的,白螺聽到懷中女子說了一句,她心裏一驚,低頭看紫檀,然而,紫檀夫人的眼睛卻依舊是恍恍忽忽的。白螺感覺得到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緊緊抱住她,手指顫顫的擡起,指著外面的雨簾:“血、血……”

她順著紫檀夫人的眼光看過去,看下廊下的青石散水,她看到了濺起的雨點,飄落的合歡花,還有枯黃的樹葉——沒有血……哪裏有血呢?

“救救我……都是血。”紫檀夫人的手顫抖著抱緊了她,白螺低下頭,只看見那張一直空白的臉上充滿了莫名的恐懼,她只是擡起頭,神情潰散,“都是血啊。”

沒有等白螺回味從眼前的景象中過什麽來,蘭兒已經急匆匆地跑了回來:“白姑娘,真的沒有其他的酒了,怎麽辦?”然而,一看到夫人這樣子的喃喃自語,丫鬟眼神微微變了一下,連忙上去扶起了夫人。

“風這麽大,夫人小心受涼。”蘭兒抖開方才滑落的雪青刻絲一抖珠披風,裹住了紫檀夫人,關切的說。

紫檀夫人掙紮了一下,然而仿佛懼怕什麽似的,又安靜了下來,恢復了臉上那種茫然的表情,癡癡呆呆的看著外面的檐下的散水。

“啊……天氣這麽壞!倒是不敢多耽誤白姑娘了。”蘭兒扶起了主人,看她安靜地靠回了椅子裏,這個丫鬟顯然也重新沉住了氣,微笑著客氣,卻隱隱有送客的味道。

白螺有些尋味的看了看蘭兒,然而這個黃衣丫頭居然懂得掩飾自己的眼光,立刻低下頭去,不跟白衣少女冷銳的眼睛接觸。

“那麽,我便先告辭了——”然而,雖然這樣微微欠身站了起來,白螺卻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蘭兒怔了一下,馬上會意過來:“哎呀,等一下,婢子去拿酬資過來。”

她身邊沒有帶銀兩,似乎有些不甘心的回頭走去,然而不知道想些什麽,一邊走一邊卻是不停地回頭看著廊道下坐著發呆的紫檀夫人。

白螺看到蘭兒終於進了房,迅速低聲問:“紫夫人,你要說什麽?快說。”

“雨…合歡——”紫檀夫人眼睛緩緩凝聚起來,似乎費了無數的努力才說出那一幾個字——纖細的手指抓住了衣袂,幾乎撕破,她眼神依舊飄忽不定,仿佛難以從恐懼和驚慌中緩過來,“你看、你看——花開了!”

白螺有些驚詫的順著她手指看去,然而奇怪的是紫檀夫人手指的不是任何一棵花樹,而徑自指向雨絲飄飛的半空中。那裏,絲雨蒙蒙,有合歡淡紅色的殘花合著萎黃的葉子飄落。

“花開了!”紫檀夫人的聲音生硬而顫抖,小小的,細細的,帶著說不出的恐懼,“都是血……都是血!你——”

白螺有些莫名的看著那個廊下的散水,雨水從檐下飛瀉。她忍不住俯身出去,撿起了一片花葉,放在手心看了看,臉色微微一怔。剛想問,忽然間,她看見那個柔弱的紫檀夫人的眼神穿過她肩膀,看著廊道後面,陡然凝固了——然後,重新恢復成了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