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蜀山(第2/3頁)



仿佛在聽一個極其遙遠的故事,迦香睜大了眼睛,美艷的臉上浮出笑謔的表情:“所以,我就下凡投胎到了酒泉郡的教坊,做了一名舞姬?——不對啊,如果我要看壁畫才能編出飛天舞,應該做一個遊方僧人更方便點吧?”

“莫亂說笑。”看到舞姬那樣帶著風塵氣息的笑容,靈修的眼睛陡然凝聚,沉如鐵,冷冷道,“迦香畢竟是劍仙,怎可輕易脫離仙籍亂入凡界?——她不過以劍仙身份遊劍天下,訪遍各方而已……”

“你沒陪她……不,沒陪我去麽?”舞姬詫異地脫口,隨即看見靈修淡漠的眼神,恍然,“啊,我忘了。神仙眷侶麽,是不像俗世那些小兒女的。”

“其實,我們那時候已經有三百年沒有說過話了。”靈修漠然道。

“三百年?”迦香總是被那些數字嚇一跳,時光如果被百倍的放大、在她這個紅塵中人看來根本不信那是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為什麽?你和她……不,我和你吵架了麽?”

“我們早就沒有可以吵的架了。”青衣劍仙淡然回答,“兩千年,什麽都看得空了。”

“神仙原來是不吵架的……怪不得我對你感覺那麽陌生。好像我不見了,你也不見得有多少擔心啊。”舞姬有些感慨地擡起頭,看著身邊的靈修。濃暮如墨潑下,籠罩了兩個人。靈修持著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兩人的側臉,然而光芒卻是清冷的、沒有一絲暖意,如同靈修的聲音:“沒有什麽好焦急的——那只是修行中遇到的磨煉,是迦香你命裏注定的劫數。時間到了,一切自然會回到最初的模樣。”

最初的詫異慢慢淡去,饑餓讓舞姬迦香開始加速吃掉那些棗子,然而聽到劍仙那樣淡然的話語,她還是忍不住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小小聲地嘟囔:“真是沉的住氣啊……幾十年來我可是一直被那些貴人老爺們欺負,那時候也不見你來幫我——真不相信我居然和你是……一對?”

“那只是你修練中遇到的‘劫’,對你是有好處的。雖名‘雙修’,卻是誰也無法幫誰,各自證得各自的因果罷了。”這樣的小聲抱怨依然被聽見,靈修的聲音波瀾不驚,“蜀山,甚至天界所有仙人,哪一個不是這樣?——既然你要修煉自己的舞技,我自然不會幹擾。就讓你帶著紫電去了凡界……誰料十年後紫電徑自返回夢華峰,你卻一去不回。”

“我再怎麽求訪,也只查到你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克孜爾塔格山的千佛窟裏,然後下山到了高昌城、你就失去了下落。”手指輕輕握緊靈珠,靈修的眼睛慢慢尖銳起來,“後來我不得已,返回天極峰求了師尊光華真人,請他開了天鏡,才知道你居然淪落入了下界,成了一名酒泉郡的舞姬!”

“啊……為什麽會這樣?”舞姬聽得入神,忘了那是自己的事情,脫口饒有興趣地問。

“師尊推算出,你大概是在高昌城裏遇到了邪魔,結果在鬥法中不敵、中了血咒被封印,最後落入俗世輪回。”靈修嘴角微微一扯,有一個淩厲但是淡漠的笑意,“就是那個叫做羅萊士的人……從西方拜占庭帝國遠道而來的邪魔。”

“羅萊士……”那個名字一被提到,迦香就覺得身體裏的血有燃燒般的熾熱,她的頭又痛了起來,卻被一種不甘指使著,驀然脫口大叫,“羅萊士怎麽會是邪魔!”

“迦香!”舞姬的神色一波動,青色的靈珠瞬間按住了她的眉心,鎮住她,靈修雙眉一軒,貼近她的臉,漠然重復,“羅萊士當然是邪魔!是西方來的邪魔——”

青衣劍仙伸過手去,輕輕摘下了眷侶頸中密密匝匝的項鏈:“你看,這是什麽?”

密密匝匝的項鏈一圈圈地除下,白皙頸部纖細如瓷器——然而那樣美麗的頸項上,卻赫然有著兩個深深的黑洞,直刺入血脈。

項鏈一被摘下,迦香陡然全身僵硬,喘不過氣來般捂著脖子彎下了腰。

身體裏的血仿佛一下子湧到了腦裏,幻覺再度浮現:黑暗。狂喜。紅色的野玫瑰。湛藍色的眼睛。火一樣的話語。……然後黃金一樣的發絲垂落下來了,猝及不防地淹沒了她。劇痛。震驚。恐懼和下意識的掙紮。血的腥味……

“羅萊士是邪魔!”忽然間,仿佛喘息著掙紮,迦香吐出了一句話,項鏈在手中四分五裂,珠子滴滴答答跳落,她震驚地仰起臉,恐懼地看著靈修,“羅萊士他的確是邪魔!我記起來了……”

“不要再去想,迦香。”青色的靈珠揉動在女子的眉心,極力驅趕著她體內翻湧的汙血,靈修伸出手攬住迦香的肩膀,“他當然是邪魔——他把你變成了這樣子,在你身體裏下了血咒,讓仙人的血汙濁,淪落紅塵輪回中不能解脫。我在高昌城外等了你一百年,現在終於找到你了。只要殺了他,破除血咒……我們就能回到蜀山去,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