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咬尾蛇(第4/8頁)



“不錯。”公子楚微微一笑,“我的確是把賭注壓在了其中一方。”

“是西澤爾?”她擡起眼睛看他,“還是蘇薩爾?”

他沒有回答,只是擡起眼看著窗外即將到來的黎明,嘆息:“不要問了,阿黛爾……這不是你應該插手的事情——我這次前來,也就是為了給你這個忠告。”

“或許你還沒覺察到,但你現在的處境的確很危險。”公子楚喃喃,“今天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潛入到這裏——因為我發現修道院裏布滿了教廷的眼線和守衛。阿黛爾,你這幾天最好還是隨身帶著羿留給你的那把天霆。”

她沉默著低下頭,咬緊了嘴唇。

“羿死了,聽說雷也已經離開了。而西澤爾忙於和父兄爭鬥——你身邊需要一個守護的人。”他負手站起,沉吟了很久,才道:“我把止水留給你吧。”

“什麽?”她吃驚地擡頭,看到窗外黑暗的屋脊上隱約坐著一個青衣少年。

“止水是我最優秀的屬下,也是東陸無雙的劍士。”公子楚的聲音冷定,“如果將來遇到什麽不測,他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的安全——在必要的時候,他甚至會送你離開翡冷翠避難。”

阿黛爾臉色蒼白地望著他:“不測?”

“是的——比如說,你的父親為了威脅西澤爾拿你當武器的時候;再比如說,蘇薩爾為了保命拿你當盾牌的時候!”公子楚的聲音冷酷而平靜,“他們都知道西澤爾愛你——呵,雖然在我看來,他是否真的能為你舍棄一切還未可知,但他的對手們無疑都是那麽認為的。”

她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幾乎摔倒在冰冷的地上。

“謝謝。”終於,她開口了,聲音低微。

“不必。”公子楚回頭凝視著她,嘆息,“我負你良多,阿黛爾。”

因為她曾經愛過他,所以非常害怕自己會在這樣的話裏動搖,辜負了對神的誓言。阿黛爾側過頭去,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淡淡道:“我知道了,我會小心——你應該走了,楚。”

“好,我立刻走——”他忽然轉身,直視著她的眼睛,“但是走之前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一直不曾忘記自己的諾言。”公子楚湊近她耳畔,一字一句地低聲:“阿黛爾,我說過:即使我曾經因為不得已而放棄了你,但終究有一天,我一定會把你奪回來。”

他的語氣讓她顫栗,仿佛是在對著上天宣誓。

然而公子楚沒有再停留,也沒有解釋自己這番話的意思,只是上前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擡手一按窗台,消失在了黎明前的夜色裏。

檐上的青衣少年也早已不見了影子。

阿黛爾抱緊了羿留下的那把劍,將臉貼在上面,極力平息著身上的顫抖——她的臉在銅鏡中閃現,蒼白如死,

就在那一瞬,鏡子裏映照出另一雙可怕的青碧色眼睛,熒熒放著陰毒的光。

阿黛爾霍然轉過頭,卻看到了窗外的夜空裏有巨大的蛇騰空而過,灰色的鱗片翕張著,每一片上都印著一張扭曲恐懼的人臉——而巨蛇雙目的中心,浮凸出一張美麗的臉。那個女子在對她微笑,眼神裏帶著熟悉的刻毒意味。

“凰羽夫人!”她脫口驚呼起來,失聲撲到了窗前。

魘蛇追逐著公子楚的身影,轉瞬消失,窗外只有墨色依舊。

她終於知道為什麽魘蛇會來到東陸。她定定凝望著窗口,直到天色漸漸發白,終於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氣一樣,身子一晃,頹然坐到了冰冷的床上,捂住了臉。

殘燈搖曳,那些影子在她腳底下蠕蠕而動,仿佛在嘲笑著她的無能為力。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翡冷翠依舊繁華喧囂,也不見東方皇帝曾經來過的痕跡。台伯河的水靜靜流淌,從上遊清澈的富人區流入下遊東方區,漸漸變得渾濁。

然而修道院卻忽然變得繁忙了起來。

因為從那一夜開始,城裏的死亡率忽然高了起來,特別是貧民聚集的東方區,開始有大批大批的人莫名死去。當局一開始以為是瘟疫蔓延的征兆,派人封鎖了街區,開始排查——然而,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沒有異常。

阿黛爾帶著修女們頻繁地出入東方區,為那些貧苦無依的人送葬。然而,東方區裏的死人越來越多,醫藥和祈禱根本起不到絲毫的用處。

每到夜來,她路過嘆息橋的時候經常會看到那條魘蛇。那條可怕的巨蛇從東陸遠道而來,橫亙在台伯河上,吞吐著邪氣,河中沉浮著的屍體紛紛翻湧而上,絲絲縷縷的魂魄被吸入體內——一片片新的鱗片生長出來,蛇身變得越來越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