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

一個燈花炸起在小油燈上,火光在蘇秋炎的眼睛裏跳了一下,然後那雙眸子重新歸於空洞。魏枯雪的嘆息也在這時候幽幽而起,和小油燈的黑煙一起升入屋頂那一片黑暗中。

兩個人已經無語對坐了一個時辰。

“魏某千裏而來,掌教卻就此不發一言,未免讓人心冷了。難道光明皇帝重現人間,我等就真的是死路一條?”魏枯雪終於說道。

“心冷?”蘇秋炎搖頭,“魏先生的心確實冷,可是卻並非因為貧道吧?”

“也罷,也罷,你我都不必再賣關子。事到如今,合你我之力勝負尤且難料,我等若是各懷鬼胎,還不如速速回家準備棺材,安排後事的好。”

“棺材?天地俱焚,光明煞滅,何必要棺材,一把骨頭扔在荒郊野外也就是了。”

“掌教願意死麽?掌教如果願意死,又何苦一生苦修,把南明離火提升到九重境界?重陽歷代掌教,名為道士,皆虎恃狼行之輩,魏某不相信中天散人會是個懦夫。”魏枯雪冷笑,“掌教總不會告訴我,二十七年前擬定的《殺神三章》也是諸位宗師一時的心血來潮吧?”

蘇秋炎沉默良久,才緩緩說道:“魏先生不必動怒,大禍將臨,貧道不敢有半分隱瞞,自然也不敢心存怯懦而壞了我終南山數百年的聲譽。只是魏宗主不要沖動,如今的情形比之七百年前更加艱難。當年的一場惡戰,雖說是勝了,可是勝得好不悲涼。且不說數百英雄人物俱喪於一役,單是那朝廷三千雄兵的屍骨便堆滿了塞北黃沙。天地同悲。”

長嘆一聲,蘇秋炎又接著說道:“如今你我的劍氣道術或者在兩位先師之上,可惜……魏先生,不必貧道多言,你也該知道,你我在‘天道’一途上,成就遠遠不及先人。”

“不錯,”魏枯雪坦然回答,“自從魏某練成風雪枯劍,曾在昆侖雪頂十二次挽劍欲逆轉雪嶺狂風,竟沒有一次成功。想我派常祖師當年一劍之威,狂風倒流了半盞茶的功夫劍勁尚且不會散去,真令我只有慚愧莫名。”

“貴派常先生和我派空幻子祖師都以武功道術而窺天道流轉,不必以蠻力取勝。以貧道的淺薄見識,常先生那一劍當是生生流轉之劍,陰陽相銜為雙魚之形,以成漩渦之勢,所以劍勁未見得勝於魏先生的絕世劍氣,可是卻當真是以心禦劍,作用於天地的‘天道慧心’。”

“傳說當年空幻子前輩更是近乎天仙的境界,不知道可是如此?”魏枯雪又問。

“不知道,只是依據本派所傳,空幻子祖師決戰光明皇帝的時候,已經是一百一十二歲高齡,可看起來宛如少年一般。那一戰中更以護身炎火接下光明皇帝的七劍。”蘇秋炎說到這裏,話音轉低,又是一聲嘆息,“可縱然如此,到頭來卻是生不如死!”

“據說,空幻子前輩後來在床上躺了六十年,到死也不能復原?”魏枯雪略微猶豫,問道。

“然,枯朽之身,縮如嬰兒!”蘇秋炎沉沉地點頭。

“那麽我們的生機何在?”魏枯雪幽然道。

“只要貴派收藏的那件東西,和我派收藏的那件東西還在,光明皇帝就尚未重生,你我和這神州天地也就有了一線生機!”說到最後,蘇秋炎一字一頓。

“光明皇帝的重生,必需神器為引?”

“不,”蘇秋炎搖頭,“但是他一旦重生,不可能不找我們取回那兩件東西。只有獲得全部的東西,他才能證得神魔本尊。”

“好。那麽掌教想必已經有成竹在胸了吧?”魏枯雪身體微微前傾。

“魏宗主說笑話了。”蘇秋炎搖頭,“我們面對光明皇帝,是以人弑神,以蚍蜉之力而撼巨木。什麽成竹在胸,天下沒有人敢這麽說。不過人在其位,勢在必行,宗主和我都沒有逃避的機會。光明皇帝還未重生,對五明子我們尚有勝算,行事宜早不宜遲。要滅火患,便要滅其於未燃時!如果‘光明火’當真燃了起來,以你我乃至和天下人之力,都回天乏術了!”

“不愧是終南掌教!果然不讓人失望。”魏枯雪輕輕擊掌,“請問如何滅這場光明火?”

蘇秋炎從坐墊後取出長卷抖開,卷上是一張地圖,他伸手指點:“我重陽門下弟子,遍及天下,根據四方線報,發現三處有光明火匯聚的征兆。光明火匯聚未必就是有五明子出現,不過必然是有牟尼明尊教的徒眾聚集,五明子和還未重生的光明皇帝,必然也都在這些教徒中。”

“敢問是哪裏?”

“福建泉州、河南開封,再有,”蘇秋炎搖頭,“就是終南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