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東陸密使五(第3/5頁)



  “我在北方的家奴都不只七萬,我會在意這七萬人?”台戈爾大汗王看也不看木犁一眼,“我要送這些叛賊去開荒,不過是懲罰這些真顏部的賤種!”

  “就算罰做苦工,都罰在三王爺的牧場,也沒有先例。”

  說話的將軍和木犁比肩站著,是巴夯的哥哥巴赫,他算是鐵姓,東陸名字是鐵晉巴赫,也掌握了一帳的騎兵。巴赫矮小瘦削,膚色真的像是鐵的,年紀不算很大,卻像個風霜裏衰老的牧民,一身鐵甲不貼身,走路晃得當當作響。他言辭很不流利,每一句話都要想很久才能說出來,弟弟巴夯也不細想,立刻跟著點頭。

  “是,哥哥說得對,沒有先例!”

  巴夯魁梧健碩,更像個真正的蠻族武士,也喜歡說話,可是從小覺得每一句話都沒有哥哥說的那樣有道理,於是在金帳裏總是不肯多說。

  他點著頭就看見對面三位大汗王的目光投過來,仿佛刀子在他臉上狠狠地剜了一下。

  “那就平均分給各家!”六王蘇哈大汗王站起來大聲說,“我該得的一部,送給哥哥去北方開荒!”

  “幾位大汗王沒有出征,可是說來說去就是要分奴隸,”木犁還是冷冷的,“祖宗也沒有這種規矩。”

  台戈爾瞪著眼睛猛地站起來,一腳踢飛了坐墊:“柳亥木犁!你這個奴隸崽子,爬到我們呂氏的頭上來撒尿麽,這個帳篷裏你有什麽身份說話?”

  “我說的都是呂氏祖宗的規矩!”木犁毫不退避,“這些規矩,台戈爾大汗王本就該比我這個奴隸崽子清楚!”

  “好了!”威嚴的聲音從煙霧中傳出。

  大君的聲音不高,卻震散了喧嘩,人們愣了一下,一齊拜了下去。帳篷裏一片肅靜,靜得令人有些不安。

  “都起來吧。”大君從坐床上起身,緩步從煙霧中走了出來。

  他拍了拍桌上那只朱漆木匣,並沒有立即說話。沉默中帶著令眾人恐懼的壓力,尊貴的汗王和將軍們也屏著氣不敢大聲呼吸。

  大君伸手掀開了木匣的蓋子。

  一顆蒼白的頭顱躺在紅錦上,那是真顏部龍格氏龍格真煌的頭顱。從南方遙遙地帶回來,頭顱始終埋藏在石灰中保存,肌肉和皮膚都已經幹癟,乍一看,誰也分不出部落之主的人頭和一顆普通的戰士人頭有什麽區別。只是那神情看起來如此的平靜,全不像是死在戰場上的人。

  “是草原上獅子的頭。”大君低聲道,“厄魯帶回來給我看。其實我倒寧可不看它,就當作從來不曾有過這麽一個甥兒……我要給你們講個故事。”

  帳篷裏的人都有些不安,大君的性格有些喜怒無常,誰也猜不透他話裏的意思。

  “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大君眯縫著眼睛,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我當世子那時候,哥哥們勢大,沒人看得上我,那時候我才十二歲。十二歲的孩子,只懂得跨馬舞刀,哪裏懂得別的?我母親是東陸人,你們都知道的,我一半的血是東陸血,哥哥們不信我,挑了我的錯處,把我和母親貶黜出去,去火雷原北邊的銀子寨。銀子寨你們都知道吧,過去是個大草場,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了……父親誤會我,不肯見我,說是永遠不再認我,只給我十匹馬、兩個伴當和一副弓箭。”

  三個老王爺的神色有些變了,坐著似乎也不安穩。這些事情他們當然比誰都清楚,可是大君即位至今,並沒有提起過,時間流逝,幾個哥哥也漸漸疏忽了。大君今天忽然在眾人面前說起,往事歷歷在目,他們這才驚覺其實大君根本不曾忘。

  大君的臉上卻看不出喜怒來,他娓娓說了下去:“我們走到半路就沒了糧食,都靠打獵和喝馬奶過活。我又生了寒病,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冬天快來了,眼看就是死路,兩個伴當也不願跟我,夜裏悄悄地逃跑,還把產奶的三匹母馬都拉走了。母親知道我沒有馬奶活不下去,只能自己騎著馬去追他們,懇求他們至少留下一匹馬。兩個伴當垂涎我母親的美麗,糟蹋了她,留下了一匹母馬。母親牽著那匹母馬回來給我,第二天就自己割了喉嚨。我恨不得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可是我連動都動不得,全身一時冷一時熱,縮在帳篷裏,只在餓得要死的時候掙紮過去喝幾口馬奶。”

  眾人心裏微微生寒。大君即位之後,找到當初的兩個伴當,以馬革將這兩個人卷起來,親自帶領騎兵縱馬輪番踐踏,直到將兩人踩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