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槍二

  “這不是試手,而是對決,你們都要全力以赴。退出圈子者敗,兵刃脫手者敗,開始!”

  中年男人低喝著將手中的錢幣拋起,隨著它“叮”的一聲落在園中的石墁地上,古楓下的空氣仿佛驟然冷去

  持槍者側身躬腰,做出“貓形”,四根手指緩緩地掠過槍身,猛地一緊。

  那是一杆七尺七寸的長槍,黑色的刃在陽光側照下泛起淡淡的烏金色,像是古銅色的星辰。沒有花哨的槍纓,扭曲的魑虎纏繞在槍頸,九寸的槍鋒有如半截利劍。精煉的熟鐵一直包裹了槍杆前方近兩尺五寸,余下部分才露出槍杆的紫檀色。這是一柄形制特別的槍,凝重、森嚴,仿佛一只沉靜的虎。

  猛虎嘯牙槍,這是它傳世的名字。以無數鮮血洗礪的武器,鋼質、長度和重心都完美無缺,足以在一刺中輕易地洞穿三重鐵鎧。放眼九州諸族,只有人類的設計配合河絡無法比擬的鑄造工藝,才能在一塊頑鐵上凝聚出如此深邃的殺機。

  持劍的對手清楚槍的威力,保持著極度的謹慎。他緩慢地變換著位置,兩尺七寸的古劍收在鞘中不動,捏著劍柄的手卻不斷變化姿勢,令人無法察覺他進攻的意圖。他留下的無數腳印中漸漸有龐大而有規則的圈子成型,這是“大齊之劍”的“虎蹊之步”,是爆發前的蓄勢。

  仲裁的中年人微微後退了一步,似乎被這片平靜中即將爆裂的不安壓迫了。

  “唧唧,唧,唧唧。”鳥鳴聲忽然打破了寂靜。

  翠羽黃尾的鸚鵡兒落在了槍劍之間,唧唧地叫著,笨拙地扭頭,瞪著一雙烏黑滾圓的眼睛左顧右盼。這種家養的鳥兒沒有野禽敏銳,全然不怕人,更沒有察覺到平靜中極度的不安。

  持劍者的眼神微有變化。只是一瞬間,他極快地瞟了鸚鵡一眼,心裏一寒,立刻收回了視線。

  可是一瞬間已經足夠,猛虎的咆哮聲撲面而來。持槍者在短短的一瞬間發出的唯一的一槍,沒有後勢也沒有變化,只是一記直刺。

  卻是必殺的直刺!

  空氣從槍頸上猛虎的口中鉆入,自虎耳流出,嘯聲仿佛虎咆。虎頭上以黑金嵌成的雙眼閃動如電。持劍者的“虎蹊步”徹底崩潰,他的劍拔到一半,手已經失去了拔劍的力量,要閃要退,已經沒有余地。

  鸚鵡驚飛而起,烏金色的寒芒刺破了下午的陽光。一片落葉被槍刃破成了兩半,槍鋒直指持劍者的胸口。

  急促的清鳴響過,隨之是“噗”的一聲,長槍落地。

  與長槍一起落下的,是蠟金色的一枚錢幣。持槍者猛地要閃身退後,因為他失去武器,已經徹底暴露在對手的面前。持劍者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大喜中猛一蹬地,拔劍出鞘。

  他這時拔劍的速度也如疾電,絲毫沒有多余的動作。他的武術並不弱,只是在對手可怕的槍勢下,像是被掐住了喉嚨無法施展。可是對手手裏已經失去了武器,他手中古劍斜斜飛刺,挑向對方的肩膀,這一招最大地利用了劍的長度,而且他手上留了余力,對方若是側肩,他就立刻平揮,至少可以劃中胸口。

  幾乎必勝的挑刺卻隨著對手猛地低頭全然落空,持劍者劍上走空,不由自主地平揮,卻只是在空氣中劍光一閃。他的空門全部都露了出來。

  “喝啊!”

  吼聲從地上傳來,低頭的對手單腿為軸在地上打旋,而後飛腿背踢起來,持劍者的手腕被踢中。一股大力帶著古劍直升上天,持劍者也失去平衡“啪”地坐在地上。

  古劍砸在石墁地上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持槍者猛地退後一步,腳尖挑起了落地的古劍。戰槍沉重無法挑起,他側身倒翻一把抄在手裏。兩件武器都落到了他手中,他這次冷冷地看了對手一眼,他的眸子在陽光中似有一道寒芒,仔細看去竟是漆黑如墨的。

  “我贏了!”他低低地說,聲音是不合年紀的低啞。

  雙方竟然都是少年,持槍者十二三歲,只是長得頗高,持劍者不過十一二歲而已。

  “你!你耍賴!分明是你的武器先脫手的!”持劍的少年眼睛是淡褐色,清秀可愛,回過神來嘴角撇了撇,使勁指著對手,“是你輸!”

  “我贏了,”黑瞳的孩子低啞地重復了一次,“我的槍不是自己脫手的。”

  他把猛虎嘯牙槍抱在懷裏,捂住了自己的手腕,一縷血絲從牛皮護腕裏滑下,他的手腕竟然受了傷。他有些不屑地瞟了瞟地上的那枚錢幣,又看向一旁的中年人,緊抿著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