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劍七

  月光照在開闊的石墁地上,大大小小的圓圈刻在石頭裏,互相環套和交叉著蔓延出去。

  槍鋒上流動著烏金色森嚴的光,姬野凝視自己的槍鋒,緣著最大的圈子緩緩的轉動。

  “極烈之槍不是沒有規則的蠻沖,只是當你出槍的瞬間,你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槍尖,根本沒有多余的機會去想該如何動作。所以你必須在平時操演的時候,把每一個動作都重復萬遍以上,直到這個動作深刻在你腦海裏,你就根本不必再想它。”老人就在他的對面,同是踩在大圓上轉動,“不要放縱你自己去橫沖直撞,每刺一槍,都要想明白。”

  “是!”

  “那就試著攻過來。”

  虎牙的槍鋒一沉,隨即昂然而起。幾乎沒有蓄勢發力的征兆,一切都完成在短短的瞬間,姬野離開了大圓。長槍變成一根橫貫圓心的直線,呼嘯著直刺老人的眉心。

  老人隨著他的槍勢急退。姬野進得快,老人退得也快。極烈之槍的銳利之氣在每一寸前進中消磨,姬野胸口一悶,知道自己的力氣已經跟不上。他在幾乎不得不換氣的時候卻沒有呼吸,強壓著再吸一口深氣,猛虎的長牙再次一沉一起,憑空加速,改取老人的胸臆。銀色的長槍這才探了出去,銀光圍繞著虎牙的槍頸快速的顫動,一團銀弧像是線團一樣滯住了虎牙。老人低低的喝了一聲,側身發力,他的槍壓著虎牙偏向了一側。隔著五寸,虎牙呼嘯著從他肩上竄過。

  姬野踉踉蹌蹌的止住步伐。他撐著槍喘息了幾聲,沒有回頭。他知道此時那柄銀色的長槍一定靜靜的停在他的後脖心。

  “好了,”老人收回了槍,“今天先到這裏。”

  “我……”姬野低著頭,有些沮喪。

  這是他第十三次跟老人試手了,可是每次的結果幾乎都一樣。他的沖刺越來越疾烈,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會被虎牙上帶起的尖嘯震懾,可是這一切到了老人那裏都是同一個結果。長槍在老人的手裏像是一個銀色的幽靈,只要被它纏上,再烈的槍勢也會被輕描淡寫的消解掉。

  姬野的槍像是一頭憤怒的龍,可是它刺進的,卻是無邊的大海,只是濺起了細碎的水花。

  “不明白?”老人笑,“以為自己沒有什麽進境吧?”

  他舉起了自己手裏的槍:“你仔細看看,我現在握槍的位置在哪裏。”

  姬野詫異的發覺,老人握槍的位置赫然已經移到了距離槍尾尺半的地方。老人的槍是長達八尺的長槍,握槍在尺半,就只剩六尺五寸的長度在手,這是用槍的忌諱。虎牙尚有七尺的長度,姬野永遠握在槍尾,把長度盡可能的留給敵人。

  “你有進步,只是你還沒有感覺出來。第一次和你試手的時候,我是握的槍尾。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都想把長度留給敵人,避免對手攻到自己的身邊,可以提前擊殺。可是變化之槍的與眾不同,是槍越短,防禦的力量反而越強。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用的是一支四尺的短槍,能真正操縱八尺的長槍,我用了三十四年。可是你現在的突刺果真越來越快了,我不得不改變握槍的位置。”

  “那……”姬野瞪大了眼睛。

  “對!你想得不錯。我的防禦最強的時候,是當我握著槍的中段。那時候我等於握住了兩柄四尺的短槍,組成羽族槍術中最強的防禦‘雙蘿曼單手陣’,那個時候你如果還能突進我的防禦,你才真正變成了我的敵手。”

  “雙蘿曼單手陣?”姬野盯著老人手裏的長槍出神。

  “那是羽族斯達克城邦銀樺團武士們最得意的武術啊。當五十個以上的人可以用熟雙蘿曼單手陣的槍術時,他們會組成龍座雙月之陣,堪稱無敵的防禦,”老人沉默了一下,“不說這個,這些天你進了東宮軍營,也不必常來了,我能夠教你的東西並不多。槍術,說到底只是一種殺人的技巧,你若是沒有親身上陣殺人,始終不會明白其中最精深的東西。”

  “我什麽時候可以學會焚河呢?”

  老人瞥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並未回答他的問題:“東宮的孩子是不是經常欺負你?”

  “沒有!”姬野搖頭。

  “撒謊!你身上總是一塊青一塊紫,難道我看不出來麽?”老人一扯他的衣領,露出的胸口上纏著繃帶,繃帶邊的皮下也是烏青的淤血。

  “我也不在乎!”姬野冷冷的,“我受傷,他們比我還要慘。現在他們十個人打我一個,等我學會了焚河,我可以打二十個人、三十個人,再多的對手我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