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4頁)



  已經不用他下令,息衍沖了出去,就像他那次偷襲雷碧城。他在人群中高速穿行,仿佛一道曲折的風。沖出人群的刹那,他沖天躍起,彈腿踢在那具喪屍的額頭。換了普通人,那記腿擊就是致命的,可是喪屍被踢得上身後仰,卻硬生生地站住了。

  息衍落地,一把拔出了箭,在手裏掂了掂:"仿制出來的東西,跟正品相比真是差距太大!"

  那具喪屍再次撲了上來,息衍一手探出,把那支箭從它的眉心裏刺入。箭上僅存的光焰瞬間便毀掉了它,它失去了活動的能力,仰天倒地。

  息衍一手將古劍靜都插入了方才羽箭入土的位置,雙手按住劍柄下壓。這柄劍一旦入土,立刻開始震動,劍身慢慢發亮,最後仿佛白熱的金屬剛剛出爐。聲震重新激昂起來,像是烈陽中的戰歌。

  "息將軍的劍也是魂印之器啊!"岡無畏贊嘆。

  息衍低頭默立,低聲吟誦,只有他自己能夠聽見:"北辰之神,憑臨絕境;唯心不動,萬壘之極!"

  白毅遙遙於木樓上看見他默念,知道那十六個字是什麽。很多的事情,他不願想起,可就像是潮水退去復回,湧了上來,他愣了一下,覺得心裏某處微微地動了一下。

  他蜷曲右手拇指,以握弓的手嘗試去撫摸拇指上並不存在的一枚鐵環,低聲吟誦:"北辰之神,風履火駟;其駕臨兮,光絕日月!"

  他猛地揚手大吼:"殺!一個都不要留!"

  躲在盾牌後的大軍齊出,強烈的聲震完全束縛了喪屍,而活人還能艱難地揮舞兵器。軍士們知道這是僅有的機會,這個陣術雄沛的力量不知能維持多久,他們掙紮著撲上,掙紮著揮砍,和那些醜陋的喪屍摟抱著廝殺在一處。

  這是胤成帝三年的九月初六,殤陽關中徹夜殺聲不絕。殤陽關面向南方的六門緊閉,城門前堆滿了復蘇的戰死者,它們拍打著城門想要進入活人的國度,卻無能為力。

  白衣飛揚的年輕人站在極遠處的山巔上,眺望著這場人間至慘烈的戰鬥,神色淡然,仿佛只是戲台前一個不入戲的觀眾。書童躲在年輕人背後,驚恐地瞪大眼睛,死死地抱著他的胳膊,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項公子……這死人怎麽活了?這死人怎麽活了?"他喃喃地問,像是傻了。

  "人只是死了,精神正從身體裏散溢出去,可是力量還殘留著,有些不容易做到的辦法,可以召喚死去不久的人重新站起來。甚至有人能強行把精神繼續封印在肉體裏,保持肉體不衰老,制作可以重復使用的屍武士。"項公子淡淡地說道,"卻沒有想到這項可怕的技術終於被引入了東陸。"

  "我們怎麽辦?我們怎麽辦?"書童把這個主顧看作了神人。

  "我們又沒事,雷碧城要殺的可不是我這種小人物和你這樣的娃娃。他要殺的人,每一個都抓著東陸的命運!"他忽地微笑起來,"不過我還想給白毅一個機會。"

  "鴿子帶了麽?"他拍了拍書童。

  書童哆嗦著從一只籠子裏摸出了信鴿。

  項公子一笑,從袖口裁下兩指寬的布條,以炭筆急速地寫了一封信。他把布條捆在了鴿子腿上,摸了摸這個小東西的腦袋。

  "殺了白毅,東陸的時局便暫時平淡了,辰月想要的東西他們也就得到了一半。不過,雷碧城太心急了。"項公子猛地揚手,把鴿子放飛。

  他望著鴿子在夜空裏急速遠去的影子:"老師,你會責怪我麽?可我想要這個亂世,持續到我真正登上舞台的時候!"

  十

  天微微地亮了。

  息衍把一罐水淋在劍上,洗下粘稠的血腥。血水滲入已被染紅的土地裏,息衍揮手振劍,振去水珠,緩緩收劍歸鞘。

  岡無畏拄刀而坐,緩緩地回復著呼吸。程奎力壯,殺紅了眼,還在倒下的喪屍中不停地翻檢,看到還能微微動彈的便在心口補上一刀。白毅緩緩下了木樓,他的臉色比任何人都難看,射完那七箭,似乎耗盡了他一生的力量。

  滿地都是橫屍,軍士們的屍體和喪屍混在一起,只是新死和早死的人,乍一看分不出來。喪屍中有離軍的死者,也有聯軍的死者,如今也都混雜在一起。受傷的士兵聚集在一起包紮傷口,無人說話,剛過去的一夜他們是從地獄中殺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