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茫茫瀚海葬刀魂(第2/3頁)



  黑光一閃,叮當兩聲落地,沉重的鐵燭台淩空分為兩半,刀已斜斜指地,如南針北指,凝然不動!冷風在空中卷動,撩起他的額發,絞起他一身的衣衫,月光如水銀泄地,蘇雪聆忽然就想到了他騎乘的那匹黑馬,矯健飛揚,飄揚曼逸。

  楚長風一字一頓地說:兒子,生在我家是你的運氣不好,爹什麽都沒有,只有一把刀!刀不是好東西,你還記得爹給你說的故事麽?大漠裏的生生死死本來就和吃飯睡覺一樣,像達馬忘窟那樣在這個沙漠裏消失的綠洲有很多,因為總是戰亂。世人都以為武力越強越是可以淩駕眾人之上,其實結果卻是自己被自己一身力氣壓著爬不起來!殺人殺己不是虛言。但是爹還是要你知道這把刀,人生在世,總要有所求,一身技藝就是為了守護什麽才流血流汗地練,是好漢子,死不可怕!該出頭的時候不要躲,死得要像個漢子!不要說爹不管你,爹有個好兒子讓爹喝醉了醒過來,爹會記得你,爹要出刀了,你現在怕不怕?

  貝兒很果決地說:不怕!這時候他的小臉上嚴肅得令蘇雪聆心碎。

  楚長風笑了一聲:長沙絞風刀,我真的好久沒有用過了,兒子,這刀你一生只能見這一遍了,好好領會,看!

  一個刀弧,旋起在楚長風身邊,隨後又一個,再一個,境由心生,圓轉隨意,生時已滅,滅而復生,清亮如水波一樣的月華被絞在刀風裏,徘徊不去,直如明鏡映星,秋水含月,粗豪的漢子忽然有了一派無邊的風華!

  刀光漸急,水意漸漲,趙飛劫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但他握劍的手還穩,貝兒還在手上,他還不願意認輸,他心裏還是相信楚長風只是虛張聲勢。

  刀風清厲的呼嘯聲裏,最後一盞燭火慘然而滅!銀瓶乍破,秋水本應奔湧而出,但蘇雪聆只覺得熾烈割骨,咆哮激蕩的沙風,無休無止,無生無滅!黑影裏,趙飛劫沒有動,他思索如何才能接下這驚天動地的一刀,刀不到,他不動!以靜制動!

  刀意轉眼已近,忽然之間,一線刀氣沖出虛空,無聲無息地淩越了滾滾沙風,在被斬斷的沙風激蕩裏,純粹的刀意無聲地砍向趙飛劫的脖子!

  趙飛劫真的失望了,自己的武功是無論如何也接不下這鬼泣神驚的一刀的,他恨恨地一咬牙,一推貝兒,長劍直插貝兒的胸口!他不是想用死來換貝兒一命,他不想死,他了解楚長風,他怎麽也不相信這樣的一個人會棄自己的兒子於不顧!他等著楚長風救貝兒,他還有機會,他賭上了!

  趙飛劫賭贏了!留風長劍刺在了一個肌肉結實的背上,黑暗裏,他不用猜也知道那是楚長風。楚長風擋不開自己的劍的,要想救兒子,就只有以命換命!趙飛劫笑了,等著聽那柄名振天下的絞風刀落地的聲音,那該是何等的享受!

  但是,當他能看清的時候,他看見,月光下,楚長風的手裏,沒有刀!

  刀呢?他的冷汗唰地從每個毛孔沖出,他感到有什麽錯了。剛冒出一個想法,就覺一束纖細的刀風當頭劈下,他擋不了了,因為他的劍已經被那個結實的身體夾住了,即便骨骼在劍刃上暴起裂響,楚長風都沒有松開!

  雙飛神劍趙飛劫的春秋大夢在大漠裏醒了,可惜他自己卻再也醒不過來。

  燭火裏,蘇雪聆看見了楚長風身後插著那柄長劍,貝兒的手中拿著那柄黑刀,原來,楚長風轉身護著貝兒的時候,黑刀已經易主了,貝兒手中的絞風刀也還是絞風刀,趙飛劫的腦袋也還是肉做的腦袋!

  貝兒愣了半晌,終於哭出了聲,不僅因為殺了人的恐懼,更因為楚長風背後的長劍。楚長風很勉強地笑了一下,居然很燦爛,像貝兒的笑容!他靜靜地拉著貝兒走回到桌邊,把貝兒抱在懷裏,長劍依然在背,他把一壇燒刀子淋在口中,輕輕對眾人說:你們出去!

  所有人都出去了,蘇雪聆也不例外,在客棧外的寒風裏,她聽見他平平靜靜地唱著一首歌,歌聲並不淒涼,只是在空氣裏多少漂浮著一些無奈和輕愁:經年又是月圓時,空有桂魂高曠,霜娥何托而後似乎又是曹植的《野田黃雀行》,又歌到李白的《將進酒》,她聽不清,她只有滿眼的淚水,還有自己也道不明的傷愁。和著他的淺吟輕唱,她眼裏的楚長風卻越來越恍惚,他是誰,他叫什麽,他的心裏有過什麽?忽然間她都很想知道,但是她只能靜靜地心碎地聽著。不知什麽時候,她坐了下來,在夜風裏裹緊了狐裘,睡著了,帶著一眼的淚。睡的時候她夢見了小時候的生活,父親的寵愛,母親的嬌縱她問自己,我是什麽樣的人,他又是什麽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