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8頁)



  祁烈用煙杆比了一個往下劈的動作:“蕨樹長得極快,那個地方幾個月前還只有人那麽高,一定是擋路的。我們想,那巫民勢必跟老磨一樣拿一把砍山刀開路,在蕨樹枝子上一刀砍開個缺口,再把葉子扳下去弄斷。我們尋著這些少了葉子的大蕨走。”商博良深吸一口氣,贊嘆:“這樣的路標,不是老雲荒怎麽認得出來?”“可怎麽就知道這是去鬼神頭的路?不是去別的巫民鎮子的?”彭黎不放心。

  “不會,如果是去別的鎮子,巫民肯定會留下更可靠的路標。而且,”祁烈神情裏透出不安來,“昨天夜裏忍著沒敢說,我們怕是已經迷路兩天了。”“迷路?”彭黎大驚。

  “沒錯,這片林子我覺得是我從來沒走過的。我是靠著偶爾出太陽來找方向,我那個有命從鬼神頭回來的夥計只說這路是一直向東向北,沿著陰虎山的山腳轉。可是我一路摸過來,越來越認不出路來,以前我到的地方,從沒有這麽多這樣古怪的爬藤,要是我猜得沒錯,這裏是飲毒障。”“飲毒障?”商博良問。

  “其實是片林子,據說林子裏滿地都生紅色的藤子,叫蛇骨藤,我猜就是這種藤子。巫民都說這種藤子的刺有毒,所以有的蛇沒毒,就來這片林子裏,把身子纏在蛇骨藤上,讓刺都紮進自己身體裏,這樣只要幾個月,那蛇就會慢慢轉作鮮紅,蛇骨藤的毒也都流進它的血裏。這些蛇雖然沒有真正的毒牙,可是滿身是毒,別的東西也就不敢吃它。所以是蛇取毒的地方,就叫飲毒障,這裏本該是最難走的路,沒有任何鎮子,即使巫民走路也要遠離這地方,可為什麽居然有人砍蕨開路?”祁烈轉頭看著彭黎和商博良兩個,“只能說是我們碰巧已經撞中了,這裏就是鬼神頭,蠱母築的新鎮子,她藏在這裏,便誰也不方便找她尋仇。”“那這裏不是蛇窩了?”蘇青湊了過來,臉色難看。

  “說是這麽說,巫民也說這裏是蛇窩,可是我們一路上也沒看見多少蛇。而且你仔細想想,滿地爬藤,長蟲在這裏也不好活,長蟲是個纏樹的東西。蛇骨藤多半只是傳說,巫民的話也不得全信。你還真的信把身子纏在這藤上就能全身帶毒?”祁烈歪了歪嘴。

  大雨毫無征兆的落了下來,豆大的雨點打在人身上都痛,打在蕨葉上則可以把嫩葉子打穿。說話的幾個人一仰頭,看見密密麻麻的雨點撲面而來,天空裏已經漆黑一片,隱隱有雲層滾動,像是水池裏洗入了濃墨,漆黑的墨跡隨著水流飛騰變化。

  “媽的!又下起來了。”蘇青狠狠地說。

  這裏幾乎不可能有避雨的地方,唯一能避雨的只有那些巨扇似的大蕨葉子。

  “人要送死,鬼催上路啊。”祁烈望著天空裏,喃喃地說。

  “彭幫頭,”他低頭回來看著彭黎,“別舍不得火把了,點起火來連夜趕路吧,一口氣找到鬼神頭。”“真能一口氣找到?”彭黎問。

  “我能感覺到,能聞見那個味道。我們近了!很近了!”祁烈狠狠地抽動鼻子。

  商博良看著他,覺得祁烈那雙黃少白多的眼睛裏透出了一股貪婪而急切的光,又像是野獸面對著可口卻危險的獵物,即將撲上之前的毅然決然。可是他們誰也不知道有什麽在鬼神頭等著他們,他們現在也不願意想,至少鬼神頭那裏是個鎮子,有避雨、烤火的地方,繼續在這個雨林裏走下去,人們怕都要瘋了。

  “點火!”彭黎下令。

  祁烈用煙杆在大公騾屁股上用力一戳,騾子嘶叫著往前跑,祁烈高舉了火把,在蕨樹上尋找那些幾個月前被砍掉葉片留下的痕跡。夥計們拿油布披在頭上,拖著腳步跟他趕路。牲口的叫聲讓人悲惶仿佛腳下的是末路。

  “嘿喲嘿,走山趟海光腳板嘞,遇山踩個山窟窿嘞,遇水就當洗泥腳嘞,撞到天頂不回頭嘞!嘿喲嘿!”祁烈嘶啞的大唱著歌,“老磨你那砍刀玩命的下嘿,找到活路讓彭頭兒出錢,給你去找最軟最滑的小娘子嘿。”也不知道是被逼無奈還是最軟最滑的小娘子這個空洞的許諾在起作用,老磨也跟著發狠地揮刀。隊伍前進的速度居然勝過了無雨的時候,夥計們感覺到一點點火星般的希望,隨時會被這冷雨澆滅,可是誰都不肯放棄。

  “老祁這個走法,今夜要真的還找不到鬼神頭,我們怕是全要累死在這裏了。”商博良看著彭黎。

  “隨他,跟著他走!”彭黎死死盯著祁烈的背影,在泥水裏拔著腳前行,“走路的人,會感覺到什麽時候快到頭了,要把最後一點力氣也使出來。就像打仗的人,能感覺到再加一把勁敵人就垮了,這時候領兵的便要自己帶人上去拼命!沒理由,就是感覺。”“感覺錯了就算了?”“那就是命不好。”彭黎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