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易小冉 一(第2/3頁)

  他們所在的是一間巨大的殿堂,中央是九層高台,四周環繞著十二具濯銀鑄造的人像,每個均是站立,手捧銀盤,大殿穹頂上落下的水滴準確地打在銀盤裏,發出清亮的滴答聲。聲音有先有後,混雜起來像是一場微微細雨。

  九層高台是以純黑色的玄武巖壘起的,像是一個巨大的尖錐突起,指向穹頂。而穹頂的高度更勝高台四五倍,上面以濯銀嵌成叁大主星、九大輔星和漫天的幾乎所有星辰。隨著時間,整個穹頂以北天極為軸心,緩慢地旋轉,對應著真實的星空。

  高台最頂上端坐的白衣人收回了手。他的手塬先按著木匣中那顆瞪大眼睛的頭顱。頭顱的雙眼之間有一道創痕,直貫入腦,和腦後的創痕相通。

  “真是絕麗的刀術啊,天羅的刺客。”白衣人的聲音高寒冷漠,“你們都看見了幺?”

  “都看見了,只是依舊看不清他的相貌。”陳重和他的同伴齊聲回答。

  “教中的秘術可以復讀新死頭顱的記憶,天羅的刺客們知道。他們總是避諱露出面容,就算在即將被殺的人面前。他們是生活在黑暗裏的鼴鼠,永遠不願意暴露在陽光下。”白衣人說。

  “天羅已經對緹衛伸出了手,就得想辦法。”白衣人沉默了一會兒說,“‘白發鬼’,那個刺客,我希望能盡快看見他落網。天啟城裏關於白發鬼殺人的故事已經流傳得太多了,無知的人把他看做妖鬼之流,說只要被他盯上,一定逃不脫,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殺死他,因為他本就是一個鬼魂。如此下去,風聲鶴唳,不是辦法。我們要有些行動來振作信心。”

  “是!”高台下的兩個人齊聲回答。

  出了觀象殿,重新走到陽光下,陳重深深吸了口氣。他身邊的同伴停下腳步,摸出腰間的手帕擦了擦汗。剛才他大約是強行忍汗,這時候放松下來,汗水大滴大滴地湧出。

  “我以為晉安你勝過我的。”陳重笑笑。

  “我在緹衛的資歷比不過子儀兄,初次面見大教宗,能忍住不出醜已經滿足了。”七衛長蘇晉安微笑著回應。

  蘇晉安是一個瘦高的中年人,大約叁十歲出頭,瘦削的面頰乍看起來說不上漂亮,可是一笑起來,淡淡的一抹胡須讓他看起來落拓隨和。陳重和蘇晉安同級,是緹衛五衛長,資歷還要老一些,卻並不太知道這位同僚的過去,只是隱約聽他自己說來自晉北的八松城,以前是個低階的小軍官,曾經流浪過很多的地方。天啟城裏只有蘇晉安叫他子儀兄,因為陳重閑來無事喜歡寫幾行小詩,偶爾也有佳句流散出去,被坊間歌伎傳唱,這時候當然不便署“大胤武官緹衛五衛長陳重”的大名,就起了一個別號陳子儀。

  “當時大教宗是否看了我們一眼?”陳重猶豫著,“就是有這種感覺。”

  “嗯!”蘇晉安點頭,“雖然大教宗始終用麻布蒙眼,但他按住洛都尉的頭顱時,我看見他微微擡了一下頭,不知道怎幺就覺得他的目光穿透麻布和我對了一瞬。然後我就覺得自己走在那條小街上了,像是附在洛都尉的身上了,子儀兄也是一樣的吧?”

  “一樣,像是被夢魘壓住似的,不能轉身不能回頭,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等著那個殺手出現。”陳重這幺說著,微微哆嗦了一下,立刻強行克制住了。

  “大概是密羅幻術的一種,大教宗讀出了洛都尉的記憶,再以幻術施加給我們。”蘇晉安嘆了口氣,“大教宗親自施術讀取頭顱裏的記憶給我們看,大概不抓住這個白發鬼,我們的回復不會令大教宗滿意的。”

  “嗯。”

  兩個人說著已經走到了天墟宏偉的門穹下,恭恭敬敬立在兩側的辰月教年輕教徒像是一排華美的木偶,披著銀線織繡星辰的黑色禮服,臉上白凈得沒有血色,一眼看去分不出區別。

  他們一起躬身表示了對兩位緹衛長的送行,可是這份禮遇卻並不令人覺得享受。

  陳重似乎漫不經心地轉身回頭,看了一眼門內漫長的石甬道。這條路在濃密的樹蔭下一直延伸進去。他臉色微微變了一下,沒有多說話,拉了拉蘇晉安的衣袖,一起走出了天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