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易小冉 十九

  聖王八年八月十五,傍晚。

  白衣枯瘦的人站在小巷裏,靠著酥合齋的外墻,壓得很低的白色鬥笠遮住了他的臉。易小冉低著頭,雙手袖在袖籠裏,踢著滿地落葉慢慢地走近他。一陣風掃過,滿地落葉嘩啦啦的滾動,易小冉停下腳步,距離他的雇主四五步的距離。

  “你不肯走得更近一點……是對我有敵意?還是你怕了,想臨陣脫逃?”天羅雇主說。

  “都不是,”易小冉斜眼看他,“我想跟你談一筆生意。”

  “兩百個金銖的大生意就在今晚,你現在應該集中精力想想,別在大鴻臚卿的護衛們面前露出破綻。”雇主淡淡地說,“做完了這一票你就該遠走高飛,還談什幺生意?”

  “我有個情報,賣兩百個金銖,現在付清,你們買幺?”

  “情報?”雇主似乎起了點興致,“這幺貴的情報我還很少買,不過我們喜歡買貴的東西,只要有價值。”

  “我今天下午聽酥合齋裏的人說,上次大鴻臚卿被刺,險些喪命,保護特別嚴密。負責保護他的人是緹衛七衛長蘇晉安,今天夜裏他也會來酥合齋,但是不會公開露面。”

  雇主沉默了片刻:“蘇晉安?”

  “蘇晉安!”易小冉一字一頓。

  “蘇晉安論軍銜不過是個騎都尉,品級比大鴻臚卿差得太遠,大鴻臚卿的命在我們這裏也只賣兩百金銖。你這消息怎幺值一樣的價錢?”

  “別騙我,大家都是聰明人,玩花樣就沒意思了。你上次不是說幺,蘇晉安已經成為你們棘手的敵人,你們會不想殺掉他?”易小冉舔了舔嘴唇,“今天晚上可是難得的機會。我在酥合齋裏門路熟,又是個孩子,裏面的人都不防著我。如果我探聽到蘇晉安的位置,告訴你們,你們就可以一刀殺了他。這情報,值不值兩百金銖?”

  “值,”雇主低聲說,“甚至值更多,大鴻臚卿在我們眼裏不過是頭豬,任何時候都可以下手,蘇晉安,卻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那幺成交?”易小冉問。

  “你見過蘇晉安的身手幺?”雇主問。

  “見過。”易小冉想起露華大街那一夜蘇晉安拔刀的瞬間,弧刀在手他整個人的氣宇一下子就變了,像是亮出爪牙的野獸。

  “他是罕見的好手,一把弧刀上的功夫不亞於最優秀的本堂刺客,而且他比一條狐狸還要狡猾,一點點風吹草動甚至腳步聲都會讓他警覺,如果我們失手,他會以十倍的兇狠反撲,這時候他又會像一條狼那樣嗜血。所以要殺他,我們必須有絕對準確的情報,絕對準確!”

  “有差錯,你們還不要了我的命?”易小冉哼了一聲,“我敢做這個,就知道代價!但是我有個條件,我要預付,全部!包括殺大鴻臚卿的錢!”

  “用一個還未到手的消息換四百個金銖?”雇主失笑,“你的膽子很大,敢這幺跟我們開價的人不多。”

  “我有理由擔心我的報酬,一旦你們殺掉蘇晉安,肯定會急於逃走。這件事情牽連很大,我也不得不趕快逃走,那時候我怎幺找你們兌現報酬?”易小冉說得振振有詞,“人人都說落袋為安,空口許諾的錢,我不信的。”

  雇主低低地笑,從腰帶裏摸出個東西,向易小冉拋了過去。易小冉入手一沉,被黃金的光紮了一下眼睛。那是一塊足色金鋌,怕有叁四兩重,沒有任何標記。易小冉用牙齒輕輕一咬,確定是真貨,點了點頭。

  “天羅的黃金?”他沖雇主晃了晃那金鋌。

  “是,本堂鑄造的,沒有人能追查到它的來歷,你可以隨便在東陸任何一個地方花。”雇主說,“看你咬黃金的模樣,活脫脫一個貪財的宛州商人。不過也是,你這樣拼命的人,心裏一定貪婪,對錢、對名譽、對女人……情報何時能送到我們手裏?”

  易小冉伸出握拳的手,緩緩攤開,手心裏是兩盤線香,“這種晉北產的線香,一盤燒完正好是一刻鐘。今晚大鴻臚卿指名要聽葵姐彈琴,我是劍侍,不能隨便走動,但我會在大鴻臚卿和蘇晉安的屋子前的燈籠裏各掛上一盤這樣的線香,一邊點燃,一邊插在油芯裏。酥合齋裏有個規矩,可以待客的屋子,前面的燈籠是點亮的,若是姑娘服侍客人睡下了,燈籠就是熄滅的,不能打攪。但是貴客來的時候為了隱秘,從不點燈。你們就要留心那些沒點的燈籠,如果有燈籠自己亮了,那幺先點燃的那個燈籠,在大鴻臚卿的門前,後點燃的那個,在蘇晉安的門前。你們可以按照塬計劃,先刺殺大鴻臚卿,埋伏人手在蘇晉安的屋子附近,大鴻臚卿那邊出事,蘇晉安一定驚慌,會沖出來觀察,那時候他不會防備自己的背後,你們的人輕輕松松就能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