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巧遇

奇怪的是,口鼻進水,方非居然不覺窒息。小水仙圍繞在少年身邊,操琴鼓瑟,衣帶飆搖,盡管命在須臾,方非的心裏卻是幸福而又滿足。

嘩啦,一只瘦勁有力的爪子伸進水裏,攥住方非的肩頭,用力一拽,將他提出了水面。

方非想要掙紮,可又軟弱無力,只覺身子摔在岸邊,一一只手按上了胸腹,跟著狠狠一推,腹中的積水就湧了出來。

吐了一大攤水,他的神智終於清醒,一定神,入眼處是阿含狂怒的面孔。

琴聲又響了起來,其中充滿了憤怒。方非起身望去,水仙們又聚集在一起,一個個瞪視阿含,容貌變得猙獰醜惡。

“滾開!”小山都跳上前去,舉劍攪亂湖水。水仙競相驚走,紛紛失去人形,化為了一群瑩白的水母,所謂的古箏琴瑟,不過是它們下方的觸須。

“什幺東西?”方非驚叫起來。

“琴水妖!”阿含怒視方非,“你怎麽不聽白羚鹿的話?我如果晚來一步,它們會吸幹你的精血,把你變成潭底的石頭!”方非轉頭望去,白羚鹿歇在遠處,神態馴服,他心頭抱愧,默默嘆了口氣。

“這是迷叠森林。”阿含握緊劍柄,左顧右盼,“這兒沒有爪子,也沒有牙齒,可是稍一大意,就有滅頂的災禍。哼,看吧,那些都是大意者的下場!”

小山都向潭中一指——潭底白骨累累,巨大的骷髏張開嘴巴,兩眼空空洞洞,兀自帶著欣喜和滿足。水母本在山渣骨骸間漂浮,悠然自得,分毫不帶殺氣,可怪的是,方非剛才被琴聲迷惑,只看見水妖的幻象,全然沒留意枯骨。

一陣風吹來,方非渾身發抖,他忍不住問:“阿含,這兒有枯樹枝嗎?”

“做什麽?”

“我想生一堆火。”

“火?”小山都皺起眉頭,“那是神靈的怒氣,會毀掉整片的森林!”

“那怎麽烘幹衣服……”方非抖得更加厲害。

阿含看他一眼,很不耐煩:“跟我來!”他跳上鳥背,拍了兩下手,赤明鳥甩開長腿,鴕鳥似的奔跑起來。

方非也跨上羚鹿,他對這只靈獸十分感激,輕輕撫摸那對銀角。羚鹿感覺到他的善意,連蹦帶跳,很快與赤明鳥並駕齊驅。

“阿含!你早上上哪兒了?”

“拜日去了!”

“拜日?”

“我們每天都要參拜旭日。沒有太陽,就沒有森林,更沒有山都的勇氣、熱情和力量。”

方非回想昨天早上的見聞,心中有點兒明白。這時身後又傳來琴聲,音符飛揚靈巧,恍如片片羽毛在心頭拂掃。少年心癢難煞,恨不得馬上掉頭回去,可是白羚鹿執意向前,漸行漸遠,琴音終於化為了一聲嘆息,消散在蒙蒙的迷霧裏。

方非出了一身透汗,心子怦怦亂跳,忽聽一聲嗚嘯,狂風似的卷過高天,可是只聽風聲,不覺風來。他轉眼一瞧,小山都也在那兒張望,他的神情奇特,激動之外,還有一絲淡淡的恐懼。

阿含膽氣過人,叫他恐懼的東西一定非同小可——方非正在琢磨,阿含收回目光,上了一條羊腸小道,沒走多遠,一股暖氣撲來,叫人四體酥軟。

“把衣服放在那邊!”阿含指著遠處一從灌木。灌木一米多高,通身火紅,那一陣熏人的暖意,正是從灌木上發出來的。

走近樹身,暖氣自然加重,方非將濕衣褲搭在樹上,好奇地問:“這是什麽樹?”

“鳳首木!”阿含有些心不在焉,“上古鳳凰的精魂變成的!”

“鳳凰精魂?”方非將信將疑,可瞧灌木,又覺有趣,心想嚴冬到來時,在屋裏種上一棵,倒能節省不少暖氣。

“有夏天裏叫人涼快的樹嗎?”方非本是半開玩笑,誰知阿含不假思索,張口就答:“有啊,‘迎涼草’在森林的那一頭!夏天放在面前,就能引來涼風。”

方非十分驚奇,他湊近神木,想要烘幹頭發,可是伸手撚去,忽覺有些異樣——短發兩天中長了好幾寸,鬢發居然垂過了耳輪。

呼,還是那陣風聲,方非挺身站起。阿含也一挽韁繩,躥上天去,赤明鳥越過林梢,不住地來回盤旋。

風聲中充滿了殺氣,阿含又是如臨大敵。方非心中慌亂,不自覺靠近鳳首木,熱氣透過身子,驅散了若幹不安。

赤明鳥從天上落下,阿含跳下鳥背,埋頭沉思,一會兒愁眉不展,一會兒又神情激昂,忽地掉頭大叫:“衣服好了嗎?”

“好了!”鳳首木熱力了得,衣服已經幹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