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裏秦淮】

紅紙寶傘的紙很特別,雨珠打在上邊會有叮叮咚咚的水聲,站在傘下的人才能聽著。

小刀打著傘,靠在橋頭的欄杆上,看橋下仰著臉的薛北凡,“你不是喝酒去了麽?”

“一人喝酒沒意思。”薛北凡指了指橋下,壓低嗓門跟小刀說,“這兒停著只小蓬蓬船,船家估計吃飯去了。”

小刀抿嘴,“你想幹啥?”

薛北凡一躍從岸上跳上小船,拿起船尾的篙子輕輕一點岸邊,船就緩緩出了橋洞。他回頭對小刀招手,“來來。”

“要死了你,偷人家的船。”

“劃一圈就還給他唄。”薛北凡慫恿小刀,“不坐船看不到這江南美景。”

小刀想了一想,騰身一躍,裙擺在空中劃出了一圈好看的荷葉邊,輕輕盈盈下了橋。穩穩落在船尾,擡手輕輕一拍船篷,“船家,撐船。”

薛北凡一笑,挽起袖子撐船往前……

窄窄的穿城小河,兩邊是灰底白墻、黑瓦木窗,水上一半房子,水下一半影子,擠著兩頭的天光,與岸上看到的景致大不同。

小蓬蓬船的船頭,站著紅傘白裙的小刀,船尾是輕輕巧巧撐船的薛北凡,四周是安安靜靜的雨聲。

船兒剛剛打了個彎,小刀就聽到遠處有人奶聲奶氣吆喝,“小女子!”

小刀擡起紅傘,露出臉來,只見不遠處一所宅子對著河面的窗戶口,一個小胖娃正端著個藍邊大碗,碗裏熱騰騰的餃子,手裏舉著筷子對她招手。

小刀晃了晃手裏的小螞蚱,水汽蒙蒙湖面上,輕舟小船紅傘下,小刀對剛才的小胖墩笑得甜美,一雙大眼睛,瞧得那小孩兒叼著個餃子傻愣著發懵。

這會兒,一個胖大嬸從男孩兒身後走來,擰著耳朵就帶了進去,還隱隱聽到數落聲,“什麽小女子,你就知道跟你爹學,遲早變成二流子!”

小刀含笑壓下傘蓋。

身後薛北凡邊撐船邊看她,小刀的臉叫紅傘給遮去了,從後頭只看到好看的裙擺衣袖隨著河上的風雨,輕輕飄動。

小刀也回頭瞧了他一眼,薛北凡頭發被小雨染濕了一層,黑衣也是……於是顯得更黑,臉倒是幹凈了不少,似乎洗去了那一層笑意和世故,空留下一種隱隱可以稱之為俊美的東西?小刀沒待看明,就趕忙轉回了頭。

小船打破水中完整的倒影,靜靜前行。

又沿著河道彎了幾彎,寧靜中就傳來喧囂聲,原來已接近街市。

在經過堤岸時,莫名就有個紅衣女子從酒樓裏沖了出來,站在河邊,“薛北凡,你個有眼無珠的,本小姐請你喝酒你不,在這裏當船工……”

只是她話沒罵完,船已經穿過橋洞,走了個無影無蹤。

小刀回頭似笑非笑瞧他,“那麽大個美人兒請你喝酒都不去啊?”

薛北凡一笑,“今日這天氣不適合喝酒,適合飲茶。”

……

沒一會兒,船回到橋頭,就看到一黑大個正在岸邊急得團團轉,一眼瞅見薛北凡他們了,伸出指頭就指,“偷……偷船的!”

薛北凡和小刀對視了一眼,趕緊留下一錠銀子在船頭,縱身一躍上岸,撒腿就跑。

“別跑!”船家跳著腳嚷嚷,兩人已經躲進巷子裏!

小刀喘勻了氣,見船工沒追上來,打著紅傘繼續往前走。

薛北凡跟上,蹭她的傘。

“去去!”小刀攆他走,“你別進來,這傘一個人打的。”

“小氣什麽,我也撞個姻緣什麽的。”

於是兩人一個躲,一個追,往回走。

……

重華和曉月從廟會出來的時候,東西已經拿不下了,籃子早就裝滿,重華一手提著,一手小心翼翼打著油紙傘給曉月遮雨。

曉月走了一陣子,忽然問重華,“薛北凡,是想利用小刀麽?”

重華微微一愣,看曉月。她一雙眼睛清澈,沒有拐彎抹角,是直接在問。重華無奈笑了笑,“這世上沒什麽是絕對的。”

曉月搖搖頭,表示不明白,聽不懂。

“就好比說你出個門,願意只是為了買東西,可巧合的是一拐彎撞上了意中人。”重華神色柔和,“那你說,究竟是去買東西的?還是去找意中人的呢?”

曉月皺了個眉頭,像是有些明白,又像是沒明白。

重華仗著膽子挨著她肩膀,低聲說,“其實你們一點都不了解薛北凡這個人。”

“少主說他是看不透的人。”曉月回話,“小刀會吃虧麽?”

重華輕搖頭,“吃虧的未必不占便宜,占便宜的也未必不吃虧,世事無絕對。”

“你講話和少主一樣好深奧。”曉月也不再追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