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海上有骷髏

沈太公瞪住薛初晴,問:“你就是‘陰火公主’?”薛初晴道:“您老不相信?”

沈太公喃喃道:“陰火公主不是早已死了嗎?”

薛初晴幽幽一嘆,也不接話,眉心隱現一抹哀愁。

方振眉道:“人人都有一番辛酸淚,看來公主悲喜,亦鮮為人所知。”

薛初晴淡淡地道:“苦痛若為人所知,那還好:但不為人所知之苦衷,才是最苦。”

方振眉左眉一剔道:“其實為不為人所知,存乎一心……公主心裏有愁,還是說出來的好,也話三個臭皮囊,談不上替公主分憂,但說不定可以消解一點悶愁。”

薛初晴緩緩地道:“這些事兒,我已瞞了幾年,又何必在這時候說出來……只要我知道公子等位,是友非敵,那就好了。”

我是誰忽然問了一句:“我們幫龍會稽,那是友還是敵?”薛初晴淒苦地笑了一笑,反問:“你們真以為……傳言中龍會稽他拋棄了我,置我於死?”

沈太公瞪著眼睛道:“人人都是那麽說。”

薛初晴笑了起來,格格地笑道:“只有一件事……龍會稽也不知道我還活著,要是他知道,他可以死,也不會放棄我的……”她的笑意有說不盡的傷悲,但堅定:“這世間惟有我最關心他,他也最關懷我……”

她笑著向司空跳說了一個字:“盒。”司空跳即小心翼翼掏出一個錦盒,畢恭畢敬的雙手遞給薛初晴。

司空退的臉色更陰沉不定,他雙目就像一對匿伏在墓堆裏的夜梟。

薛初晴接過盒子,看她的神情,又是珍惜、又是淒苦:“這是他送給我的……”說說慢慢打開了盆子。

由於盒子的盞是向著方振眉等人,所以方振眉、我是誰、沈太公一時未能看清楚盒子裏盛的是什麽。

但是一物疾閃,薛初晴半聲驚呼。

她倒下,盒子落地。

盒子裏有一根手指。

男人的手指。

食指。

盒子裏還有一張字條:“日後變幻誰能料,誓言未必都做到。”

陰火公主薛初晴跌倒於地,胸至頸之際,被一物射穿了一洞。

血在流。

方振眉的心往下沉。

因為血的顏色是黑色的。

傷在要害,而且含有劇毒,除了毒性,還有強烈的蠱,已種到了薛初晴的身體裏。

像薛初晴有這等武功的人物中毒,憑她體內的真氣與長期浸淫蠱術的功夫,大可克制得住——旦另一種更厲害的蠱已摧毀了她的能力。

薛初晴的唇色灰白。

方振眉扶起她,說:“你要說什麽,你說。”

薛初晴望定盒子,顫著長指:“那是……那是他的手指……”沈太公皺眉道:“誰的手指?”

薛初晴笑了,笑得那麽疲乏:“會稽的手指……”

我是誰濃眉一蹙:“龍會稽的手指傷了你!?”

薛初晴淒然搖首:“不……”

我是誰握緊了拳頭:“不是他是誰!?”

薛初晴吃力道:“是……”

我是誰用力地看著薛初晴,一字一句地道:“不管是誰,我都一定為你報仇,一定。”

薛初晴吃了一驚。

這時她已意識模糊,但是我是誰的神情和聲音,令她感覺到熟悉的震驚。多少年前,龍會稽執著她的手對她說:“我一定要娶你,一定。”也是這種可死不可悔,山可移海可翻心永不變的堅定。

——此刻,怎麽會出現在一個一直默不出聲的青年口中?——他是誰?陰火公主朦朧中不覺呻吟了一聲:“會稽……”臉向後仰,盍然而逝。

我是誰目定定地望著那女子玉琢似的脖子,輪廓那麽勻美,像天鵝的頸項,然而,已經沒有了生命。

我是誰不敢相信——仿佛他的生命,也附在這女子的身上一齊死了似的。

薛初晴當然不知道:這青年人沉默裏有無盡說不出的情意,自從在“靈隱寺”的墻縫看她一舞後,我是誰一直在那一場翩翩舞裏,走不出去了。

他關心她:無論她對,無論她錯。

所以他剛才一直沒有出手。

他是不忍出於,出不了手。

可是薛初晴忽然死了;所有的美如飛天的舞姿,都凍結了。

終告寂滅。

然而他活著。

他活著看著這樣一具曾舞出無限美麗的生命死去。

我是誰抱著陰火公主,他虎目漾滿了淚水,可是並沒有流出來。

青年漢子眼看著情人的死,那股悲痛如冰上之火,刃上之血,特別識烈特別紅;但薛初晴至死未知,她曾如此撼動這一個男子。

如果她是活在一場舞裏,這一場舞已有了為她生為她死的知己。

可惜她似乎只活在一場夢裏。

沈太公囁嚅道:“她,她是怎麽死的……?”

方振眉靜靜地瞧著薛初晴的身軀,眼裏也流露出無限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