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西出陽關 第一章 銀川公主

初冬的朝陽緩緩升起,一點一點照亮了輕煙薄霧的北京。城樓的影子覆在青石大道上,有如帝皇無所不在的天威。昨夜殘雪漸漸消融,但掩不住的寒意卻從光禿禿的樹枝上透了出來。寧靜寒冷,和煦中自有一股肅殺。

冬日的京城,原來是這幅景象。

一名年輕將校坐在一匹高大的駿馬上,用著多愁善感的眼神望向遠方的京城。他腰上配帶鋼刀,肩上披覆冑甲,緊鎖的長眉下似有說不完的心事。揮之不去的書卷氣,略略消弭了一身戎裝的騰騰殺氣。

“盧參謀!盧參謀!”

一聲聲的叫喚敲破了初冬的寧靜,雪地上一名小兵快步奔跑著,向那名年輕將校奔去,顯然身有急事。那小兵氣急敗壞,大聲地叫著:“盧參謀!”

那年輕將校陡地轉過頭來,臉上還帶著一絲疑惑,好似還不熟悉旁人如此稱呼。那小兵渾沒注意這些細節,只大聲傳令道:“啟稟盧參謀,秦將軍有急事相尋,請你快快回到本營。”

那年輕將校點頭道:“我立時便到。”兩腿一夾馬腹,如離弦之箭,縱馬飛馳而去。

馬蹄急踏,不過一眨眼工夫,好大一片營帳已在眼前。只見正中一座帥營,兩旁高掛黃色大招,上書“禦賜善穆侯征北大都督柳昂天”十三個血紅大字,正面懸著一面迎風招展的旌旗,上頭卻是一個大大的“秦”字。

帥營的布幔猛地掀開,一名高壯的大漢斜彎著腰,當先走出帳來。那人擡頭看著初生的朝陽,眯起了雙眼,朗聲道:“好暖的日頭!”此時日光映上這人的臉龐,卻見他高鼻闊口,濃眉斜飛,臉上兀自帶著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氣。那大漢見了奔馳而來的飛騎,嘴邊忽地掛上了淡淡的微笑,擠出了腮邊幾條深深的皺紋,足見是個飽歷風霜的豪傑。

那大漢大聲笑道:“不壞!不壞!我命人傳你回來,不過從一數到五,兄弟你便趕來啦,嘿嘿,盧老弟還真給我面子。”那年輕將校翻身下馬,道:“所謂軍法如山。軍紀為治軍之本,我身為參謀,又豈會壞了秦將軍的規矩?”

那大漢甚是高興,說道:“江湖上都說你桀傲不遜,我怎麽一點也沒看出來?”

那年輕將校微微一笑,說道:“在秦將軍治下,便是天王老子都要乖順。盧雲不過是個硬氣的小夥子,豈敢造次呢?”

兩人相顧大笑,滿是惺惺相惜之意。

那大漢正是“火貪一刀”秦仲海,眼前那年輕將校不是別人,正是他費盡苦心尋來的參謀盧雲。兩人此次奉命保駕和親,現下正等待著公主的儀仗車隊出城。

秦仲海道:“此時已過卯時,看來公主便要駕到,咱們得準備準備。”說著命人吹起號角。只聽嗚嗚的聲音響過,眾軍士陡地齊聲大喊:“拔營!”聲音豪壯,仿佛要震醒睡夢中的北京城。五千兵卒開始拆卸營帳,只見他們動作劃一,習練有素,足見治軍之嚴。

不到片刻,五千騎兵已然穿戴整齊,安安靜靜地排列在雪地上,等待秦仲海的號令。日光下只覺刀光耀眼,盔甲明亮,人人精神抖擻,說不出的整齊劃一。

秦仲海笑道:“我軍氣勢如虹,盧參謀以為如何?”

盧雲贊道:“往日只聽說秦將軍治軍森嚴,想不到一精如斯,真無愧將軍威武之名。”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你們老拍我馬屁,這樣下去怎生了得,你該說些話來罵罵我才是。不然老子狂了起來,以後誰還敢說我一句半句?”

他正待要說,卻見傳令兵駕馬狂奔而來,叫道:“公主玉輦已到城外一裏!”

秦仲海點了點頭,說道:“大軍前隊變後隊,這就開拔,迎接公主聖駕!”

眾軍士暴吼一聲:“是!”五千軍馬奔騰向前,蹄聲隆隆,如擊大鼓,如震天雷。

行不數裏,只見遠處兩面大招高高的舉著,上書“回避”、“肅敬”。前頭百來名宮人手持絲鼓樂器,正自吹奏樂曲。樂聲中公主的座車緩緩向前行來,玉輦漆金鑲玉,寶異非凡,十六匹長腿白馬分作四列,在前頭放蹄慢跑,拉著座車前行。一名大臣跟隨車旁,此人腳跨青蔥玉馬,身穿錦緞紅袍,正是禦史何大人。

秦仲海翻身下馬,跪倒在地,道:“末將遼東遊擊秦仲海,特來迎接公主聖駕。”何大人點了點頭,喜道:“有仲海在此,咱們此去定然平安,快快起來吧!”秦仲海應道:“末將竭心盡力,絕不敢有違聖旨,請何大人放心。”

何大人笑道:“仲海不要多禮了,快快平身吧!”

秦仲海正要站起,忽聽一個尖銳的聲音道:“你這小子好生無禮!只看見何大人,卻沒見到我嗎?”秦仲海一怔,擡頭一看,卻見一人臉上撲著厚厚的白粉,嘴唇擦得紅亮,怪模怪樣的盯著自己,隨即認出他便是東廠的副總管薛奴兒。只見他身邊散著十來個太監,想來都是東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