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天下第一 第六章 天山傳人

卻說伍定遠與艷婷一路逢山則賞,遇水便遊,真個快活似神仙。伍定遠一生光棍,難得佳人相伴,路程中倍感溫馨。這區區百來裏路,竟足足花了十日時光。只是伍定遠的右手時時發出毒性,稍一運力運氣,立生磷磷紫光,望之太也古怪。他怕驚嚇了艷婷,路上便買了繃帶,將右手牢牢紮起。

這日正是二月初一,伍定遠親駕大車,終於來到華山腳下。伍定遠坐在前座,反身掀開車簾,笑道:“艷婷姑娘,咱們到啦!”

艷婷喜道:“真的麽?”說著從車簾裏探頭出來,往雄奇的華山望去。

兩人咫尺相隔,呼吸相聞,艷婷嬌嫩雪白的臉頰湊來,更與伍定遠那張風霜老面相貼。粉香脂香,吹氣如蘭,伍定遠側目看去,艷婷那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更增柔美,一時竟有些意亂情迷,只想將艷婷緊緊摟在懷裏,好生憐惜一番。

正心猿意馬間,忽見艷婷伸手一指,叫道:“伍大爺,你看那兒!”

伍定遠依言看去,只見遠處軍營林立,營帳前玄黃軍旗正自飄揚,當中帥旗書著朱紅“柳”字,營帳兩旁另插著幾面小旗,上頭卻是個“秦”字。

艷婷笑道:“這是你們柳大人的軍營吧!看來好威風呢!”

伍定遠聽得“柳大人”三字,霎時心中一震,想起了楊肅觀。心道:“我這幾日逍遙快活,卻怎把楊郎中給忘了?艷婷姑娘如此專情於他,我可要如何是好?”他全身一顫,冷汗竟爾涔涔而下。

艷婷見他臉色陡變,忙道:“伍大爺,你怎麽了?”

伍定遠急忙回神,幹笑道:“沒事的。只是想起公事,心裏有些煩。咱們這就上山去吧。也好與你師妹碰面會合。”

艷婷歡容道:“太好了,不知這幾日師妹怎麽樣了。”

伍定遠暗自嘆氣,他心裏明白,一會兒上了華山,恐怕兩人便要分開,日後要再與艷婷見面,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雖說煩惱,但伍定遠畢竟捕頭出身,飽歷風霜,自來性格頗能忍耐,眼看情勢如此,便要淚眼汪汪,還不一樣莫可奈何?他一搖頭,提起韁繩,便即駕車前行。

到得山腳,那山道頗見艱難,已不便行車,伍定遠便與艷婷下車步行。此時天候尚寒,地下還有些冰霜,伍定遠怕艷婷著涼,側頭望去,只見艷婷身上還穿著貂皮袍子,暖呼呼的,卻是那日自己著意為她買的。

伍定遠心下安慰,想道:“這女孩日後便是嫁與他人為妻,我也不後悔對她好。”

那日神機洞中兩人遭逢大險,生死之際,伍定遠為了救出艷婷,竟不惜爛身蝕骨,拼死躍下冥海。回想當日的豪舉,只感熱血上湧,一時間,滿心都是舍命相救時的一片癡情。

艷婷見他咬牙切齒,忍不住有些擔憂,當下握住伍定遠的手,身子靠了過去,柔聲道:“伍大爺怎麽了?可是身子不舒坦麽?”

伍定遠定了定神,他見艷婷握著自己的雙手,深怕自己右手毒性太烈,竟爾弄傷了她,忙抽手出來,幹笑道:“伍大哥好得很,怎會有什麽病痛?沒事的。”

艷婷一雙妙目滿是柔情,輕聲道:“伍大爺快別這樣說了。人要是病起來,那可比什麽都快,這幾日天候時暖時寒,你可得小心風寒哪。”

伍定遠心下苦笑:“我現下這種體格,連百花仙子的銀針也奈何不得,還能得風寒麽?”

自出神機洞以來,伍定遠非只夜眼銳利、掌毒驚人,行路間還快逾飛馬,與妖怪相比,也不過一步之隔。當日中了百花仙子的毒針,尚且渾然無事,若說日後還會頭痛發燒,傷風拉稀,反倒成了怪事一件了。

他心中雖然這樣想,但嘴裏不方便說,免得嚇了艷婷。搖了搖頭,正想把話頭帶過,忽聽道旁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笑道:“小女孩兒好生聰明啊!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管你神佛仙道,妖魔鬼怪,一個不小心,都要弄個身敗名裂。怎能不小心哪?”

伍定遠聽這話聲頗為尖銳,有些不男不女的味道,連忙轉頭去看,卻見道旁站著一名老人,正蹲在地下撿拾幹柴。這老者身形佝僂,蠟黃臉色,約莫七十來歲,除一身粗布外衫,別無棉襖遮蔽,身上衣衫頗為單薄。想來是個貧苦老人,卻來山腳撿拾柴火維生。

那老者見伍定遠望著他,便笑了笑,道:“這位大爺可是要問路麽?怎麽一直盯著老頭瞧?”

伍定遠對人一向周到,一看這老人窮苦,便解了外袍,遞給那老者,道:“這位老丈,山上天氣寒,你穿上這件袍子吧。”

艷婷看在眼裏,心中便想:“伍大爺模樣雖然兇,其實心地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