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金榜題名 第八章 西角牌樓

眾人午宴已畢,各自出得宮來,卻見江充仍在與皇帝低聲哀告,皇帝面無喜怒,江充苦苦哀求,卻不知結果如何。

秦仲海躲在殿外,心下暗笑道:“江大清這下給人喀喳一刀,恐怕要嗚呼哀哉了。”

秦仲海極目望去,只見盧雲徑自與顧嗣源去了,自知好友要去尚書府作客,心下不禁替他高興:“這盧兄弟在金鑾殿上揚眉吐氣,滿朝文武無不欽佩他的文才,顧大人一個開心,說不定要把愛女許配給他。”轉念又想:“可那楊郎中也是一股腦兒的愛慕這位顧家小姐,這可是個什麽了局?照老子看,這兩位讀書人可有得鬥了。他奶奶的,顧大人怎地不多生幾個女兒出來,最好連老子也能分上一個。”

卻說盧雲一路步行,親自伴隨在顧嗣源轎旁。到了顧府大門,莫名之間,盧雲忽感心中激蕩,一時竟是百感交集。他回首看去,望著遠處的一家小酒鋪,想起自己一年前還每日來此借酒消愁,再看此時身穿朝服的自己,直有恍若隔世之感。

只聽嘎地一聲,顧家的大門已然開啟,裏頭的小廝家丁紛紛奔出,高喊道:“老爺回府啦!”

顧嗣源自行掀開轎簾,便從轎中緩步走出。盧雲連忙上前,在旁躬身相迎,這動作卻是他在揚州做書僮的習慣。

顧嗣源微微一笑,拉住他的手,道:“雲兒,你已是方今的進士狀元,對人不必再這般恭順了。”

盧雲搖頭道:“盧雲一向只在顧伯伯面前謙恭有禮,在旁人眼中,卻是個狂傲小子。”

這盧雲生平有股奇異的執拗,只要旁人對他客客氣氣的,便要他百般容讓,他也不以為意。但若有人出言侮辱,甚或譏諷嘲笑,他定會如不顧一切的尋個公道。他這幾年飽受苦難,又是潑皮招惹、又是姨娘譏嘲,說來都是為了這個硬脾氣。

顧嗣源聽了他這話,當即一笑,摸了摸他的頭頂,道:“你現下是有勢力的人了,莫要氣量狹小,錙銖必較,脾氣更得收斂,否則定會害人害己。懂了嗎?”

盧雲心下一凜,想道:“顧伯伯說得沒錯,我現下是朝廷命官,不再是當年落魄潦倒的窮苦書生了,以後待人處事可須多加留神。”當下沒口子的答應。

兩人跨入大門,一眾家丁見了盧雲到來,無不訝異萬分。盧雲念及顧嗣源的交代,收起往日的憤世嫉俗,只與眾人微笑點頭。

正看間,一名家丁目瞪口呆,驚叫道:“阿雲!這不是阿雲麽?你怎麽回來了?”

盧雲回頭一看,只見一名小廝呆呆的望著自己,卻是當年的舊友阿福。盧雲哈哈一笑,正要回話,顧嗣源已微微一笑,向眾家丁道:“雲兒已是當今狀元郎,不日便要赴長洲上任知洲。你們以後與他說話,可得多檢點些。”

眾家丁聽得此言,無不張大了嘴,幾名欺侮過盧雲的侍衛更是全體肅立,面色蒼白無血。

眾家丁中自以阿福最為高興,眼看過去的好友成了大官,當即拉住盧雲,連聲道:“阿雲哥,以後我要給管家欺侮,你可要幫我出頭啊!”

盧雲哈哈一笑,道:“放你一萬個心,我定會幫你。”

昔年盧雲在顧府吃過不少虧,又給裴盛青毒打,又叫二姨娘羞辱,這阿福算來對他不壞,稱得上是患難之交。眼下盧雲今非昔比,自當好好回報一番,阿福想到日後有這狀元郎撐腰,忍不住趾高氣昂起來,走起路來更是虎虎生風。

管家不知大禍臨頭,兀自行上前來,正要招呼老爺,猛見盧雲站在一旁,那阿福更滿面兇狠地望著自己,他心下一奇:“這小子不是盧雲麽?怎麽還有臉回來?難道是給官府抓到了麽?”他冷笑兩聲,想起盧雲的逃犯身分,正要上前威嚇,忽聽顧嗣源笑吟吟地道:“管家來得好,快來見見狀元郎,也好沾點喜氣。”

管家吞了口唾沫,挖了挖耳孔,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旁阿福哈哈大笑,高聲叫道:“大膽小民!見了狀元阿雲大人,還不知道跪下!”

管家驚疑不定,待見了盧雲身上的朝服,只嚇得魂飛魄散,想起往事,心下慘然:“完了!這小子真的發了。他要是挾怨報復,我定要大禍臨頭!”眼見盧雲向自己點了點頭,管家渾身發抖,苦笑一聲,低聲道:“盧公子。”

過去這管家何等勢利高傲,此刻卻低聲下氣,就怕再惹盧雲一點半點。盧雲哈哈一笑,道:“兩年不見,管家還是沒變啊!”這話也不知是譏嘲管家勢利如昔,還是稱許他保養有道,那是沒人知曉的了。管家幹笑兩聲,只忙不叠地抱頭鼠竄。

行到廳上,兩人坐了下來,顧嗣源便垂詢了幾處生活的情狀,問道:“你現下住在何處?還是在客棧裏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