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忠義孤臣 第六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自伍定遠離去後,盧雲便自專心整治州政。他有顧倩兮幫著打點內外,凡事自能駕輕就熟,一連數月,都在審訊斷案,處置民訟。眾百姓見他廉明公正,從無收受賄賂的惡行,心中自然敬服。閑暇時盧雲又命人加築水壩工事,在婁江畔灌溉水利,更使百姓感激稱道。

秋去冬來,轉眼便入臘月,這一個半月間,顧家已送來幾回家書,都在詢問顧倩兮的近況。顧倩兮怕爹娘生氣,竟是不敢回信。反倒是盧雲修書一封,向顧嗣源頻頻致歉,就怕未來嶽丈不能原諒愛女離家出走,到時他若要提親求婚,不免大費周章,又要給二姨娘百般滋擾。

這日已到臘月初一,依著朝廷往例,盧雲便要返京述職,於大年初一百官迎春之時,向皇帝稟明政務細節。家丁收拾了家當印信,足足坐了兩輛大車,鞏志一路送到城外,臨行前盧雲細細吩咐州政,反復交代鞏志打理,這才放心啟程。

下來時僅在九月,回程卻已是臘月時分,天氣早已寒冷異常,不時落下鵝毛般的大雪,越往北走,氣候越寒。一行人探看車外,只見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一片,只是天地雖寒,但車裏卻是和暖如春,反增添了好些溫馨之意。

行出十來日,已入河北省境。盧雲回思長洲數月生活,仿佛便是人間天堂,他一生顛沛流離,得中狀元,苦盡甘來,滋味自是加倍甜美。他望著愛侶,問道:“倩兮,下回我再來長洲,你還會隨我一塊同行麽?”顧倩兮微笑道:“你想讓爹爹趕我出門麽?”

盧雲笑道:“你這樣一個千伶百俐的乖女兒,顧伯伯怎舍得趕你走?”顧倩兮嘆道:“我此番離家出走,爹爹定是氣壞了。可別打死我才好。”她久不見父母雙親,自是心裏掛記,但想起見面時少不得一陣挨罵,卻又有些擔心。

盧雲握住顧倩兮的小手,柔聲道:“你別怕,你若要挨打,我一定陪你。”

顧倩兮笑道:“這是你說的,可不許賴。”盧雲神色鄭重,道:“我此次回京,便要向顧伯伯提親。只要他老人家恩準,下回你來長洲,便是我盧雲的妻子了。”顧倩兮聽他說得直接,登時又羞又喜,啐道:“你好不害臊,我非嫁你不可嗎?”

盧雲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叫你不得不從。”

顏倩兮刮了刮他的臉頰,正要出言取笑,忽然大車顛簸,竟然停了下來。盧雲與顧倩兮對望一眼,都是微微一愣,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盧雲掀開車簾,問道:“怎麽回事?”

車夫手指遠方,慌忙答道:“前頭有人攔道,不知是幹什麽的。”

此時已在河北省境,離京不遠,向來少有盜匪出沒。盧雲不知來人是誰,便要下車察看,顧倩兮與小紅面色慘白,拉住了盧雲的衣袖,都不願他貿然下車,免生危險。

盧雲搖了搖手,示意她們莫要害怕,便在此時,前頭已傳來說話聲響。只聽一人喝道:“朝廷有命,來人止步,下車受檢!”盧雲聽說話之人是朝廷命官,登時放心。他探頭車外,只見道路盡頭站著百來名軍健,四處柵欄刀槍,已然設下重重關卡。盧雲見他們面帶殺氣,不知發生了什麽大事,便向顧倩兮主仆道:“我先下去看看,你們別出來。”

盧雲才一下車,幾名軍士便迎上前來,對著車夫喝道:“兀你這下賤東西,還不知道下來?”那車夫聽這口氣甚惡,吃了一驚,慌下叠地下車。盧雲看這幾人行徑惡劣,十分擾民,一時心下有氣,上前喝道:“你們是哪個衛所的?”

一名軍士冷笑道:“軍老爺的事你也敢管?快叫你車上的人全數下來,老子要一個個搜!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全都要!”盧雲聽他口氣實在太惡,忍不住冷笑一聲,道:“憑什麽?”那軍士見他態度高傲,先是一愣,跟著大怒道:“憑什麽?就憑老子手上的刀!”說著沖向前來,一拳便要往盧雲臉上打去。

盧雲腳下一勾,手上一扭,已將那人摔倒在地。他伸腳踩住那人的背,喝道:“大膽狂徒!本官是長洲知州盧雲,奉命返京述職,你舉止間莫得無禮!”說著朗聲道:“此間官長是誰?速速過來說話!”

盧雲正自發怒,一名軍官急忙走來,向他拱手道:“原來是知州大人的座車,卑職真是得罪了。”盧雲進士出身,七品頂戴,比知縣還大了一個品級,那軍官自然不敢得罪。盧雲聽他言語行禮,當下收斂怒容,沉聲道:“究竟有何大事,卻要設下關卡搜查?”

那軍官回話道:“不瞞知州大人,前些日子朝廷生出大事,東廠總管劉敬密謀叛國,行刺皇上。宮裏發下海捕公文,凡是出入京城的車馬,都需接受盤檢,以防窩藏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