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重建怒蒼 第七章 我自橫刀向天笑(第3/13頁)

秦仲海呼吸困難,神智漸失,拼命提起內勁禦寒,只是內力枯竭,丹田好似枯井一般,只是空無一物。秦仲海口中不住咳嗽,心裏越來越恨,自言自語道:“老子這麽慘,為何還要活著……他媽的,又是誰在整我?我好累,柳侯爺、盧兄弟,你們在哪裏啊,快快帶我走……秦霸先、劉總管……你們老是陰魂不散……放過我吧……”

待到後來,雪盲加重,目不能視,好似瞎眼一般。他實在支撐不住,開始不斷欺騙自己:“秦仲海!你再爬兩尺,你就對得起師父、對得起二娘、對得起自己了,到時你便可以閉眼睡覺,永遠歇息了……”他不斷的欺騙自己,上得兩尺,喘個一喘,想上一想,便又開始爬行。

日升中天,復又西下,秦仲海終於失去神智,只如螞蟻般往上爬行。山峰間的小黑點有時全然不動,有時又緩緩往上移去,他背上銀針本有八處,但他不斷催熬內力,竟有兩根銀針離身而去,秦仲海渾然不覺,只管趴地蠕動。

清冷的月光灑在峰頂,一只滿足鮮血的手掌陡地探出,牢牢抓住地下一塊尖石,跟著崖下傳來重重的氣喘聲,霎時一聲嘶嘎怪叫,一條血淋淋的右腿跨了上來,一條大漢骨溜溜地滾上峰頂,正是秦仲海。

秦仲海面無人色,緩緩在地下爬行,他喃喃地道:“師父,你看到了嗎?老子爬上來了!爬上來了!”

艱難奮長戟,萬古用一夫,秦仲海辦到了。他嘿嘿幹笑,有些神智不清,極目眺望四周,只見天下第一峰寬約三尺,乃是條長約十余尺的山脊。秦仲海挖了挖鼻孔,他手指麻木,一時鼻血長流,但疲累之余,卻是渾然不覺疼痛。他蹲在地下喘息,仰天笑道:“喂!你他媽的不是有神仙嗎?快快出來啊?”

他滿臉疲懶,自管爬起身來,向天頂揮了揮手,只見天際繁星無限,卻不見神仙飛將出來。秦仲海舔了舔腫起的嘴唇,看了良久,越來越感茫然,霎時暴喝道:“他媽的!神呢?鬼呢?全部給我滾出來啊!”狂怒之下,摔跌在地,忽然間,見到了一個人!

孤寂淒涼的峰頂,一名披頭散發的男子望著自己,他額上刺著血紅色的“罪”字,左腿斷折,渾身浴血。這人好慘的模樣,不是他自己,卻又是誰?秦仲海呆呆望著地下,那地面結了一層薄冰,平滑如鏡,卻把自己的醜態照了出來。秦仲海癡癡望著自己的倒影,撫摸滿是血汙的面孔,喃喃地道:“你奶奶的,原來老子就是神啊?”

費盡辛苦,九死一生,看到的卻是一個半死不活的自己。秦仲海忍不住哈哈大笑,淚水滾落,罵道:“操你奶奶的!師父!這算是什麽屁啊!你戲弄我嗎!”他舉起拳頭,奮力往薄冰捶落,霎時將之擊為粉碎。

秦仲海爬起身來,口中狂罵不休,亂揮亂打之間,一時全身脫力,跪倒在地。他仰天叫道:“老天爺!你回答我!刺面流放,這就是我秦仲海的下場嗎?”他縱聲大叫,陡地狂風擊來,好似正面給他一拳,已將他吹翻在地。這風世間絕無僅有,乃是萬仞高空之上才有的氣流,風勢急速,帶動無數雪塊泥沙,全數打在身上,比之絕頂高手的掌風還要猛烈。

秦仲海牢牢抓住地下巖石,以免給烈風卷走,一時風刮巖石,起了尖銳怪響,好似鬼魅笑聲。秦仲海恍然大悟,這聲響正是先前在山腰聽到的笑聲,哪有什麽妖怪了?不過是烈風呼嘯而已。

無神無鬼,無妖無魔,焉有什麽奇跡出現?秦仲海心如死灰,霎時滾倒在地,亂叫亂吼:“假的!他媽的全都是假的!什麽天命,什麽奇跡,放屁!全是放屁!”

秦仲海苦笑一聲,頹然抱頭。他剛從京城出來時,傷得連路也走不動,但方子敬一番言語相激,卻激發他一身的倔強之氣,終使他攀上峰頂,俯瞰天下。可再來呢?還能做什麽?再去攀另一座山峰麽?然後呢?

秦仲海怔怔出神,終於明白自己的處境。不論再爬多少山峰,他永遠都是一個殘廢,一個穿了琵琶骨的斷腿瘸子。秦仲海爬起身來,悲憤大叫:“狗雜碎!你們這般待我,終有一日,秦仲海十倍報答!”他嘶聲大吼,難以自己,忽然之間,又從地下碎冰見到了自己的倒影,只見自己跪在地下,全身殘廢,卻還滿面復仇怒火,實在不自量力到了極點。

秦仲海呆了半晌,軟倒在地,心道:“秦仲海啊,你身體殘廢,連山峰也下不去,還想再殺人放火麽?算了,下山吧,我這條命是大哥換出來的,自該珍惜。秦仲海啊秦仲海,乖乖回鄉種田養雞,娶房媳婦度日,傳宗接代,隱姓埋名,這便是你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