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吾國吾民 第五章 靈吾玄志

聽罷伍定遠一席話,眾將方知種種內情。看秦仲海一輩子都在“心”這個字上打轉,和屬下打交道,他要交心把盞,與敵人相抗,從來攻心為上。沒想此人兵法如此,武功更是如此。那“不死心”的邪門功夫使來,不瀕死,功不成,越戰越勇,實如不死妖魔一般。

看秦仲海如此本領,若要闖入皇宮,怕要給他砍得屍堆如山。只是聽大都督娓娓道來,好似這人心裏還有什麽顧忌,雖不知內情如何,也只能“寧可信其有”了。

正統軍乃是正統朝廷第一勇士,倘連他們也擔心受怕,其余百姓的心情可想而知。伍定遠懂得下屬的心事,正想設法出言激勵,卻聽棚外傳來陣陣笑聲:“飯菜來羅!可快趁熱吃喲。”

不必激勵士氣,勞軍的自己上門了。眾將轉頭去望,卻見華妹與阿秀率先奔進。二童分提一只竹籃,見是些素雞素齋,花卷饅頭,眼見並無肉食,眾將不免唉聲嘆氣。卻在此時,只見翠杉雙手捧了一壇酒,已然走入棚來,便又讓眾人露出了笑容。

翠杉分派酒飯,樣樣都給燕烽撿好的,花卷挑軟的拿,素雞撿香的送,連酒水也是加倍大碗。華妹不甘示弱,什麽都為爹爹拿了雙份,平時若真給這兩個女孩兒打飯,全營怕要餓死了。

阿秀見這兩個女人偏心,趕緊拿了一只大饅頭,自行痛嚼起來。正吃間,卻見眾參謀盤膝安坐,並不來動筷子,阿秀納悶道:“怎麽啦?肚子不餓麽?”話聲未畢,伍定遠拍了拍手,霎時嘎滋咕嘟,四下咀嚼聲大起,眾人至此方知武人習性,便吃飯也有森嚴規矩。

戰地裏風起雲湧,隨時會有變故,是以眾人一張嘴便是一個饅頭,宛如風卷殘雲。阿秀平日自稱狼吞虎咽,可此時一個饅頭還沒吃完,眾人竟已擦嘴喝酒了,當真相形見拙。

正敬佩間,焦勝已從棚外走進。看這人職級不到,平日絕不與本營將官同桌吃食,此時更在棚外看守,絕無一句怨言,想來軍中規矩如此。他來到伍定遠身邊,彎腰附耳:“都督,開封府呂大人求見。”聽得外客到來,伍定遠蹷眉便道:“我不是說過了麽?今夜不辦公務。”

焦勝附耳道:“這位呂大人不是來洽公的,他說有帖子要交給您。”

聽得“呂大人”三字,伍定遠稍稍側耳傾聽,便察覺棚外有四人到來,但覺前頭三人步履長大,腳步或輕或重,內力頗為不俗。最後一位體型瘦小,步法卻顯得古怪,先輕後重,重而後輕,每九步輪回一次,好似懷藏什麽玄妙步伐。伍定遠心下醒悟,道:“是華山的人。”

話聲未畢,便聽棚外傳來清越笑聲,道:“爵爺好功力!單憑腳步便能認出咱們幾個,佩服啊佩服!”眾參謀上前相迎,但見棚外走進了三名男子。當先一人約莫六十來歲年紀,瞧他身材瘦削,朝珠掛胸,頂戴鳥紗,卻是開封府清吏司、華山九代首徒呂應裳。

眾人行禮如儀,呂應裳先向鞏志等人招呼了,便即抖開官袍,朝伍定遠下拜道:“下官開封清吏司廣積庫大使呂應裳,拜見伍爵爺。”

呂應裳年紀六十好幾,雖說與寧不凡同輩,可江湖歸江湖,官府歸官府,該磕的頭一定要磕。雙方按朝儀行禮,伍定遠待他拜罷,便也上前相扶,回了半禮。轉看華山雙怪,卻已躲得老遠,自在那兒指著師侄的屁股嘻笑。

阿秀本在啃饅頭,忽聽竊笑聲不絕傳來,擡頭一看,驚見二名長者怪模怪樣,頗有為老不尊之態,一時大喜過望,喊道:“兩位前輩,你們可就是威震天下的華山雙仙!”肥秤怪等這句話幾十年了,自是又驚又喜:“好娃娃!居然認得爺爺!你姓啥叫誰?”

阿秀好似見到了親人,一時雙目發光,拱手道:“賤名不足掛齒!晚輩打小仰慕兩位爺爺的事跡,早想登門拜見了。”雙怪見阿秀如此多禮,心中自也感動,忙道:“好孩子!居然懂得仰慕咱們!你爹娘是誰?怎把你教得這般出眾!”

兩老一小一見如故,手拉著手,大聲談說起來。伍定遠一旁聽著,但覺汙言穢語不絕傳來,深怕女兒給汙染了,忙將阿秀一把拎開,道:“難得‘若林先生’駕臨,可有什麽大事麽?”

呂應裳忙道:“爵爺公務繁忙,下官不敢叨擾,今夜實奉國丈之命,特來給爵爺送帖。”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張紅帖,恭恭敬敬地遞了過來。

一見紅帖到來,伍定遠心下了然,頷首便道:“恭喜了,是瓊小姐的喜帖吧。”

聽得瓊府有喜事,翠杉與華妹自是滿心好奇,便急急圍攏來看。只見喜柬纏繞金線,上書“國恩家慶”四字,大不同於尋常人家的“佳偶天成”、“天賜良緣”等喜字,一眼便點出了權門官家的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