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王者之上 第一章 哀宗

將近午夜時分,國丈府裏還有兩人沒睡,一個是“雨楓先生”傅元影,另一個是……

“穎超。”傅元影坐在師侄對面,沉聲道:“擡起頭來,看著師叔。”蘇穎超當然沒去看師叔,他只是默默無言,打量著地下的小東西。

“吼……吼……”小東西只有三個月大,卻已經很兇了。他蹲在地下,露出森森白牙,聲聲低吼,想來對蘇穎超很是不滿。

小黑犬很生氣,他要為主報仇了,誰叫今晚“大眼貓”斯文掃地,非但踢了它一腳,尚且道出那個“賤”字?小黑犬再不忠義為主,狠咬一口,莫非瓊芳這幾天都算白喂它了。

“吼……吼……”小黑犬欲待復仇,傅元影也開始冷冷訓話:“穎超,你老實跟師叔說,你今晚為何發這麽大脾氣?”蘇穎超沒有說話,他拿起了自己的睡枕,便朝小黑犬頭上試探。汪地一聲怪吼,小黑犬沖了上來,張牙舞爪,枕頭卻左右飄移,登讓他咬了個空。

“穎超,看著師叔。”小黑犬上下撲縱,十分兇猛。可憐傅元影苦口婆心,卻得了這麽個場面回來。他忍下了脾氣,催促道:“快說吧,你今晚為何要兇瓊芳?”

猛聽“吼”地一聲,小黑犬趁機咆哮而上,咬住了枕頭,當作了肉骨頭般啃著。

蘇穎超自始至終沒吭氣,就是不說他與瓊芳間發生了什麽事,即便如此,傅元影還是隱隱猜得到幾分內情。他曉得瓊芳今夜定是講了什麽不中聽的,這才鬧得不可開交。

蘇穎超年紀雖輕,卻很少發脾氣,可他今夜卻瘋狂了。這說明瓊芳的話一定很重。傅元影低頭喝苦茶,咀嚼似地啃著苦茶葉,自知師侄決不會吐露內情,只得道:“也罷,你要不肯說,師叔也不問,可師叔得問問你,這東西……”他從桌上拾起一張喜帖,搖頭道:“你想怎麽辦?”

“嗚……吼……”蘇穎超呆呆垂首,將睡枕提了起來,那小黑犬尤在死咬不放,便如一串肉般給吊了起來。

傅元影手上拿的是喜帖,上頭寫得明明白白,蘇瓊兩人二月初一文定,十七成親。為了這樁喜事,國丈早已光邀賓客,只等著普天同慶。誰只今晚先是新郎口出惡言,悍然怒吼;之後新娘也是大哭大鬧,負氣出走。看這小倆口跑的一個不剩,屆時這場婚禮該怎麽辦下去?莫非要請華山雙怪拜堂娛親不成?

“穎超……”傅元影開始勸諫了:“男子漢大丈夫,你得學著度量些。走吧,和師叔一起過去找她,你給她當面賠個罪,我再想法子把她勸回來,千萬別把場面鬧僵了,知道嗎?”

解鈴還須系鈴人,蘇穎超既然氣走了瓊芳,就得過去負荊請罪。現下不必管誰對誰錯,雙方成婚在即,還能再胡鬧下去麽?

華山古有明訓:“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先動”。蘇穎超聽完了說話,卻似拿出了“智劍”心法,只管一臉木然,自在那兒茫茫而坐。一旁小黑犬倒是趁敵不備,聽它“汪”地一聲怪吼,便又趁機攜走了睡枕,當作木馬般騎著。

小狗提前發情,少掌門提早發瘋,傅元影也快發作了。看今兒已是正月十五,十天後便要納采,蘇穎超怎還能心不在焉?他嘆了口氣,慢慢坐到師侄身邊,道:“穎超,跟師叔說,你和瓊芳相識多久了?”

“汪。”小黑犬咬枕頭,無故亂叫一聲。傅元影老大沒趣,只得自問自答:“她十三歲上就識得你了,對不對?”蘇穎超木然無言。傅元影輕聲又道:“你也懂得她的。很多時候,瓊芳根本還是個小女孩,想什麽,要什麽,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穎超,不管他今晚同你說了什麽難聽的,你都別望心裏去,懂嗎?”

在別人眼裏瞧來,瓊芳少女早慧,小小年紀便已老氣橫秋,渾似個小大人。可在傅元影眼裏瞧來,“少閣主”卻壓根還沒長大。她十歲上就沒了父親,一夕之間被迫結下爹爹的重擔,從此長大成人。可也在那一晚,她的人生就此停頓了,整整十年多過去,他一直停留在那個夜晚裏,他依然是那個失怙慟哭的小女孩。

小女孩是很任性的,想什麽,要什麽,有時很是不負責任。只是說來棘手,瓊芳脾氣像小孩,可蘇穎超呢?難道他就好擺置了?

十六歲便接下華山掌門,成為“天下第一”的繼承人,蘇穎超少年得志,一聲可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他的代價也未免太高了,他不能輸,不能降,直到死,他都得撐住師傅留下的金招牌。似他這般心情,若要他低聲下氣求瓊芳回來,那是癡人說夢了。

金童玉女頑硬僵持,誰也不讓誰,可不管他倆怎麽使性子,總有一個先低頭,否則……等到了二月十七,婚期一過,雙方的緣分也就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