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王者之上 第七章 閑來無事不從容(第3/18頁)

想起了生平所見的大人物,盧雲不由暗暗嘆息,從當年的江充、劉敬算起,哪個不是權勢薰天,而今又有幾個健在?再看那景泰皇帝,那時貴為九五更尊,如今不也消失無蹤?依此觀之,什麽命理天數都是假的,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什麽七兩二錢、八兩九錢,全都是騙人的。

想到此處,盧雲心情轉為平靜,正要離去,忽然問心念一動,卻又想到了伍定遠。

並不是每個富貴人都會垮台,至少伍定遠還沒垮。昔年盧雲曾聽韋子壯提過,那伍定遠命數緣奇,曾給靈智方丈許為大富大貴之命,其後又聽楊肅觀轉述,好似江充也把他當成了三奇蓋頂的神人,而今想來,或許伍定遠的八字真有過人之處,否則今日哪來的富貴極品?

盧雲望著那“七兩二錢”,心道:“說不定定遠真能應驗帝王之格,那也未可知。”早年伍定遠喜愛算命,每逢路過摸骨攤,要不問問婚姻,要不聽聽事業,盧雲陪著他去了幾次,便也把他的八字記熟了,當下便來依樣畫葫蘆,自替故人秤命算兩。

“生年一兩九錢,生月一兩八錢……”盧雲心下微微一驚,看伍定遠單是生年加上生月,便已達三兩七錢,一條腿便比自己整個人重。他慢慢又找到了定遠的生日、生時,四柱盡數加總,眼前赫然是“七兩之命”也。

“掌握威權極大、萬國來朝之命也。”盧雲喃喃瞧望總結語,跟著把伍定遠的評骨詩念了出來:“此格威權不可當,紫衣金帶登廟堂,安邦開國極品命,面謁聖君寶滿倉”。

盧雲默默念著這四句詩,一時暗暗嘆息:“真是準。”

真是準,伍定遠早已登入仙界了,如今他保家衛國,手掌百萬軍,兵權之重,比之柳昂天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盧雲怔怔地望著榜上命格,卻也不知是何滋味。

每逢佳節倍思親,盧雲少年時父母雙亡,其實伍定遠在他的心裏,早如親人一般了。可這些年來的起伏動蕩,卻讓兩人再難相見,縱使路上勉強碰見了,問起了當年柳昂天的事,恐怕雙方便不大打出手,也要默默無言。

元宵慶團圓,如今自己形單影孤,獨自一人在此徘徊,一抹孤寂襲上心頭,盧雲不由深深嘆息。他提起手來,輕輕撫面,卻又讓他碰到了額頭上的那個刀痕。

今夜此時,年節獨處,盧雲真的很寂寞,可事隔多年了,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卻都揮之不去。楊肅觀娶走了自己的摯愛,秦仲海送給自己這個刀疤,連伍定遠也難以再見,好像過去的人生全都成了一場笑話,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秦仲海……秦仲海……盧雲默默低下頭去,眼眶已是濕紅。

別人如何冷漠,也都罷了,秦仲海卻是此生的知己啊。當年分道揚鑣、割袍斷義,以後還有再見的一天麽?那小小阿秀如今下落不明,卻又該怪誰?

想起那張豪邁磊落的笑臉,盧雲不由輕輕嘆了口氣。他慢慢把眼光撇向紅榜:心道:“仲海的生辰我是知道的,不如也要來替他瞧瞧吧?”

秦仲海是大年初一生的,昔時西出陽關,便曾在除夕聽他提過一次,好似他是年初一醜時生,除夕一過,普天下都要為他鳴炮慶生雲雲。當時看他眉飛色舞,自己便也陪著哈哈大笑,卻也把他的生辰記下了。

盧雲懷思往事,心中卻也微感好奇,秦仲海該有多重的命呢?伍定遠的命有七兩重,所以能長伴君側、富貴無極。可秦仲海不一樣,他是本朝第一反賊,他的權勢不是皇帝賞的,而是用刀砍出來的,他砍朋友,砍兄弟,砍小孩,似他這般人物,尋常的命理是算他不動的。畢竟他坐過牢,丟過官,斷腿殘肢,偏又威權極大,要拿富貴喜樂來衡量他的命重,不免是笑話一場。

忽然之間,盧雲心念一動,瞧向了那個開國皇帝命:“七兩二”。說不定這命格便是為秦仲海而設,唯有走到極險,方能得人間之極貴。想到此處,盧雲不由深深吸了口氣,也是事涉天下氣運,忙拿起了故人的生辰四柱,開始換重加兩。

“己酉年,五錢,正月,也是五錢……”秦仲海前兩柱加總,居然只值一兩,竟還比自己少了些。盧雲微起愕然,便又急急去看後兩柱,見是“初一五錢,醜時六錢”,整個數兒加總,竟然只有“二兩一”!

一大年初一誕生,一元復始,萬象更新,該是氣勢磅礴之命,誰曉得只值“二兩一錢”,那是最輕最賤的苦命了。盧雲不敢置信,便又再次加總,連番算了兩回,確定無誤,這才顫巍巍地去看評骨詩,讀道:“短命非業謂大兇,牢裏來去血淚流,六親骨肉皆冰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