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兵臨城下 第四章 老驥伏櫪(第2/12頁)

正統、勤王兩軍不睦已久,雖不至見面即殺,卻坐不到一張凳子上。如今國難當頭,兩大首腦盡釋前嫌,只是旁觀眾人反而更加不安,隱隱覺得此戰不祥,恐有將星殞落。

一片寂靜間,伍定遠已要出陣了。兩旁兵卒牽來了戰馬,道:“大都督,沖陣馬已到。”

眾王凝目去看,卻不由咦了一聲。只見這匹戰馬左眼已瞎,老邁消瘦,走起路來更是一拐一拐地,別說與千裏神駒相較,看這瘸腿老態,怕比騾子還要不如。

怒蒼名駒無數,本寨有“赤兔馬”、“玉獅子”,雖不知怒王騎乘何等神物,總之不在“雙英三雄”之下,可伍定遠卻只騎了一匹龍鐘老馬,三羸五駑,沒打便輸了八分。德王爺二話不說,當即翻身下馬,道:“伍都督,你騎我這匹馬吧。”

德王爺是本朝伯樂,總管“驃騎三千營”,座騎更是萬中選一,號曰“虎影”。此馬不知何故,極為害怕自己的影子,平日只能遮其雙目,否則一旦發覺影藏蹄下,便要發足狂奔,直至擺脫身影為止,時人見其畏影如虎,便戲稱其為“虎影”,競速無雙,足與赤兔馬爭先。

德王爺鐘愛虎影,此刻卻大方相借,正等眾人感恩致謝,哪知高炯、岑焱等人卻是相顧無言,好似不在眼下。德王爺惱道:“鄉下人!你們曉不曉得我這馬是何等來歷?”

岑焱咳道:“大名鼎鼎的‘虎影’,天下誰人不識?王爺,您這馬太珍貴了,您還是騎著打打獵、春郊遊,多好啊?”德王爺心下大怒,沒想自己慷慨借馬,卻得回了冷嘲熱諷,正待反唇相譏,卻聽鞏志道:“大家噤聲。”

噠噠、噠噠,蹄聲漸漸逼近,距離城下只在五裏,突然之間,四下啡啡馬鳴,帥陣裏百來匹馬兒惶惶不安,都想脫韁奔逃,兵卒們拼命鞭打,卻還管不住。轉看那“虎影”,雖已遮住雙眼,卻也是颼颼發抖,前蹄不穩,似欲跪下。

德王爺熟知馬性,卻是生平首次見識這等怪事,忙道:“怎麽回事?”鞏志道:“異獸將臨。”眾王愣住了:“什麽意思?”高炯提起了遠筒,道:“王爺自己看吧。”

德王爺接過遠筒,急來遠眺,眼裏登時見了一名武士,身穿紅甲,低沉臉面,當是傳聞中的“怒王”了。他微感駭然,不敢多看,忙朝敵將的座騎瞧去。

從遠筒裏望去,眼前現出一匹醜馬,黑底雜毛,頸短腿粗,甚且大腹便便,應驗了馬經的“五駑之相”,以此看來,此馬絕非良駒,卻不知怒王何以選它為座騎?

正茫然間,卻聽高炯附耳道:“王爺,請細看這馬的眼窩。”德王凝目細看,只見這匹馬眼下生了白毛,好似垂著淚水,不覺驚道:“承泣?”鞏志道:“正是承泣。”

“承泣”為馬經術語,意指馬有旋毛於目下。傳聞此相大兇妨主,能害死主人,便如當年劉皇叔的座騎“的盧”一般,占曰:“奴乘客死,主乘棄市”。

德王大感錯愕,沒料到怒王的座騎如此不祥,他凝目去看馬尾,卻見馬尾散亂,仿佛狗尾巴,不由駭然道:“等等,這……這是‘犬尾’……”高炯道:“王爺請再看馬腹、馬蹄。”

德王喃喃忖忖,提著遠筒眺看,只見馬腹生滿亂毫,蹄上帶了雜紋,愕然道:“腹有旋毛,四蹄顛反如倒履……那豈不是……”鞏志接口道:“負屍銜禍,倒履妨主。此馬全身上下,一身兼具十三兇。”聽得此言,徽王、臨王、慶王全都轉過頭來了,人人眼中帶著駭然。

“龍魚河圖”有言,善相馬者必觀十三兆,頸、脊、尾、首、蹄、足、眉、腋、嘴、齒……十三處中只消一吉,便成千裏神駒,反之若有一兇,便成“承泣”、“的盧”,萬萬騎乘不得。

慶王爺驚道:“十三兇?這……這馬豈不是全身不祥了?”鞏志道:“沒錯,這馬出生時便有異象,從頭到腳,共十三處不祥,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徽王爺沉吟道:“這馬如此不吉,還能騎麽?”鞏志道:“當然可以。十三兇齊備之後,它就成了另一樣東西。”

德王爺熟讀馬經,心念微轉,霎時失聲道:“你……你說的是‘馬見愁’?”鞏志頷首道:“萬馬中神,馬王馬見愁。”

德王張大了嘴,滿心駭然間,竟然說不出話了。

馬首馬頸、馬尾馬吻、馬腹馬蹄,各有兇象,這些兇兆若得其一,便成了妨主兇馬,禍害人間,豈料十三兇齊備之後,卻能脫胎換骨,成了“萬馬中神”、“馬王馬見愁”!

余人聽得對答,無不相顧茫然,不知“馬見愁”是什麽東西?正待要問,卻聽慶王爺喊道:“看!大家快看這些馬!”眾人急忙轉頭,不覺都是一愣,只見營裏寂靜無聲,滿營馬匹趴伏跪倒,一只只都是戰栗發抖,似要迎接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