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學術問題(第4/4頁)

居翼仍舊不慍不火,慢條斯理地接著說道:“諜報上只說,借助於此二人之才,再加上老漕幫各地旗舵堂口的建制,可以在北方幾個由地方軍系所控管的區域發展青年組織、收攬知識人才。此外,倒是有一句要緊的話,是萬硯方親口說的。他跟大元帥說:‘以黃埔得天下,卻未必能以黃埔治天下。’”

“還說什麽治國平天下之才呢!還說什麽有眼光、有胸次呢!”四川人“康公”咬牙恨聲沖“蔣先生”瞪了一眼,又環視眾人一圈,昂頭怒道,“分明是派人前來臥底奪權的。依我看,其陰險狠毒,比起共產黨來猶且過之而無不及。大元帥要是遭了這個道兒,不消說什麽‘再造中樞’了,連民國政府的一丁點子元氣恐怕也要沮萎凈盡了呢!”

“是不是該報告大元帥,就說老漕幫萬某人狼子野心,有危殆中樞的陰謀—”“賀公”自言自語地說著,一只手還在桌面上劃撇劃捺,仿佛正在運筆疾書,寫著公文的一般,“伯屏!貴科若是能張羅一兩份諜報,把姓萬的和共產黨之間的什麽瓜葛弄明白,我這便打個報告呈上去,就以貴科諜報作附錄。白紙黑字,有憑有據,大元帥不至於不信。”

“賀公、康公,”居翼眯眼斜乜,收起小冊子來,緩聲道,“如此多一番形跡,大元帥是聽您二位的,還是聽姓萬的,卻還不一定呢!”

賀、康二人聞言也不作聲了。想來“老頭子”雄猜之深,非比尋常。長久與之相處者皆知:一旦在他跟前說起什麽是非,反而極容易讓他先對這說的人起了是非之疑。所以待要贏得他的信任,總需在應對進退上拿捏住準確的分寸,持論謹慎的不能叫他當作是有所保留隱匿,做事積極的不能叫他意會成別具企圖野心。尤其在這種切切關乎如何掄才用人的方略上,一旦輕舉躁進,便迅即招惹反感,倒壞了事。

經居翼這一提醒,另四人一時之間竟無可議之計,你望我一眼、我睨他一眼,最後只得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投向居翼這廂。但見他摩挲兩下光溜溜的下巴,胸有成竹地說道:“既然是江湖中人,便只好應之以江湖之道。依我行事作風,其實無須費太多心思,直把那汪、錢二人‘報銷’即可—當然,怎麽‘報銷’?由誰下手?采取何等手段?這些就不勞各位操心了。”

“這樣做妥當嗎?”四人幾乎同聲冒出這麽一句來,又面面相覷一陣,末了還是由那位看來資歷最深的“賀公”問道:“他們初來乍到,才見過大元帥的面,倘若就這麽‘報銷’了,我們豈不都脫不了幹系?”

“各位素知我手段—”居翼齜了齜牙,半像是笑、半像是要咬人似的說:“我辦起事來,若是滴湯漏水的,能在戴公手底下活到今天麽?”

“此事宜速不宜遲,拖久了,怕夜長夢多。”“康公”也咬牙磨齒地說。

居翼點點頭,歪臉忖了片刻,慨然道:“這樣罷—戴公來電報交代我和那叫花子上南京去出一趟差,這差幹得下來,我也許能跑一趟山東泰安,等回來之後,就給各位辦妥此事。”

“幹嗎還上北方去?康公不是說‘宜速不宜遲’的麽?”小胖子余灑度瞪了居翼一眼。

居翼略一遲疑,不自覺地睃了睃那姓李的年輕人,繼之又流露出一副灑然無甚所謂的神色,道:“各位還記不記得我說那叫花子身上有一部機關,其價值不亞於十萬雄師的?”

眾人皆愣了愣,紛紛搖起頭來,“蔣先生”似略帶不屑地嘆口氣,道:“又是你江湖上那些玩意兒。呿!”

居翼聽他這話,理當是不大樂意的。可非但不見他著惱,反而縱聲狂笑起來,一面笑著、一面離座跨前幾步,朝那姓李的年輕人走去,突然一掌搧出,硬生生落在對方的左頰上,直把他打了個流星滿眼,一條身軀離地兩尺有余,朝右沖飛了丈許遠,肩膀撞上墻板,人才萎下地來。迷迷糊糊聽見居翼接著說道:“江湖上的玩意兒既然如此叫人看不起,你小子卻幹嗎苦心孤詣非要沖著那‘武藏十要’來不可呢?”

這一巴掌看似打在了姓李的年輕人臉上,又何嘗不是在向桌邊坐著的四位示威抗議?居翼這指桑罵槐之意至明至顯,將賀、康、蔣、余等人都駭了一跳。他仍不肯罷休,登時一矮身形,猛然探出左掌向姓李的年輕人下巴上再一記推手,同時道:“你濟寧李氏一族既然是讀書人,又幹嗎把咱們江湖上這些不入流的玩意兒當成學問來修煉呢?你說是不是啊—李綬武!咱們所有的不過是兩個拳頭一雙腿,裏邊有什麽屁的學術問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