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面具爺爺及其他(第5/8頁)

孫小六應聲順勢擡頭朝“面具爺爺”指尖盡處看去,但見一片朗朗青天,高空中有一塊一塊似瓦片又似魚鱗的雲彩。

“這叫高積雲。”“面具爺爺”微微眯著眼,細細覷了半天,彎身拾起塊小石子在手中,道:“老古人叫這雲為‘慶雲’、‘紫雲’、‘景雲’,意思是一種祥瑞之雲。有了這種雲,就不會下雨了。俗話說‘天上鯉魚斑/明朝曬谷不須翻’,就是這個意思。你順便把這雲的稱謂、形狀和這諺語都記下了。再往雲後面看—”

孫小六手打亮掌遮住眉沿,逞盡目力朝那高積雲破洞深處的一抹藍天望去,可怎麽看也只見一片湛藍。美則美矣,卻並無可見之物。正狐疑間,耳旁傳來一陣低沉的囑咐:“欸?難道你‘大牙爺爺’教給你那套‘欲窮千裏目’的功夫你竟忘了嗎?”

孫小六聞言一怔,還來不及思索:這“面具爺爺”不只同“紗布爺爺”相識,居然連“大牙爺爺”也知道。轉念之間倒立刻憶起“欲窮千裏目”是一套增強目視能力的內功—孫小六極幼小時背誦過千遍百遍,印象深植腦海,但是他從未認真記之、用之,直到“面具爺爺”這一提醒,才赫然想起來了。

當下先將氣血過宮總訣默誦一遍,再就這天光看出:此際屬辰時,辰時氣血歸發於胃宮,血行在鼻、透心窩十二支骨、臍邊平直開四寸,這得將內力自足陽明逼成一線,散入三焦,經一小周天,暫囤於氣海,使成忽斷忽續之勢,點點離離,循任脈而下,沿督脈而上,潛伏於百會少頃。接著,再透過內觀冥想將這點狀之氣布於眼周蝶骨邊緣,待其分布均勻之時根本無須睜眼,那視力便可透過眼瞼皮膜,直窮於外。此時正在光天化日之下,若以尋常視力觀看世界,萬物燦爛明亮,豈有異狀?但是一旦運用起“欲窮千裏目”的奇功,卻得以眼瞼為濾片,濾去這強光之害,直看進更迢遞窅渺的宇宙之中。“面具爺爺”在這一刻道:“我食指尖所向的一顆星叫天沖星,又叫左輔星—這,你總不至於也忘了罷?”

孫小六貌似瞑目,其實看得個一清二楚—那正是當年“紗布爺爺”教他辨認的一組星辰中的一顆。

那總共是九顆星,分別命名為天英星,又名天樞或貪狼,配在離位;天任星,又名天璇或巨門,配在艮位;天柱星,又名天璣或祿存,配在兌位;天心星,又名天權或文曲,配在乾位;天離星,又名玉衡或廉貞,配在中宮;天輔星,又名開皇或武曲,配在巽位;天蓬星,又稱搖光或破軍,配在坎位。另有天沖星,又名左輔;天芮星,又名右弼。這兩顆星經常是隱而不見的,但是熟通前七星布列之勢(也就是一般人所稱之北鬥七星或大熊星座)者,對這兩星也多有想像的位置—即是在天蓬、天輔二星之間的左右兩側,它們便分占震、坤二位。

是以也可以用這樣一個圖表來顯示這九星八卦的基本配置:

“面具爺爺”這時在孫小六耳邊沉聲道:看你神色,仿佛真忘了你‘紗布爺爺’的教誨了。”

“不不不、沒忘沒忘。只是找不著那顆天沖星—”

話還沒說完,孫小六後腦勺上便吃了一記拍打,可他眼皮還不敢睜開,耳邊又聽“面具爺爺”道:“說你忘了還不認?‘天沖、天芮,視而不見’的訣詞難道是白背的麽?來!我投個石子兒給你比擬比擬—”說著,便窸窸窣窣在一旁草叢中撥尋了片刻,又猛裏大喝一聲,仿佛是運上了不知多麽大的一股氣力,奮擲小石出手。隔著層紅橙橙的眼皮,這孫小六逞起“欲窮千裏目”奇功仍看得一清二楚—那小石子兒便恍如一漸去漸遠、也漸小的黑斑,恰恰朝天蓬、天輔二星左側飛去。偏就在那小石子兒即將自極高處疲落而下之際,但見橫裏忽然飛過來一只碩大無朋的蜻蜓,恰恰撞上那石子兒。說時遲、那時快—孫小六睜開眼皮,身旁的“面具爺爺”也瞠目結舌地“啊—呀!”喊了一聲。

原來說巧不巧,真個是一腳踢出了屁來的那麽份兒巧勁湊合—當空不知多高多遠之處,堪堪飛過來的是一架林務局招待記者,準備南下阿裏山宣導新社區整建作業的直升機。“面具爺爺”把這直升機的螺旋槳葉片打了個彎折,那一枚小石子登時化為齏粉,直升機動力頓失,便飄飄搖搖、掙掙紮紮地墜落了幾百丈高,栽進一叢樹冠之中,壓垮了樹身不說,機身也由尾架處斷成兩截。

這“面具爺爺”作何表情,孫小六是不知道也就記不得了。可是在那一聲驚喊之後,他又緊跟著念了一串怪話:“‘天沖值辰,鯉魚上樹,白虎出山,僧成群。征應後四十日內拾得黃白之物,發橫財。七十日內家主有折傷之患。’”念到此處,“面具爺爺”搖了搖頭,又思索了片刻,瞄一眼半裏開外墜毀的直升機,拍了拍孫小六的肩膀,道:“好在這征應裏沒有死人,否則爺爺我的罪過就大了。咱們快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