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夢入芙蓉浦(第3/9頁)

想明此節,登時便想到:“當日林大叔上山,原有邀天師派聯手對付魔教的意思。據盧師叔和董師叔的口氣,方教主顯然早已惹上天師派。但師父卻仍然推三阻四,只是不肯痛快答允,自然是因為天師已沒,而師父自己沒把握對付方教主的緣故。嗯,方教主派人挑釁,定是算到天師天年將盡,是以心存試探。師父明知方教主的用意,是以一意隱忍,寧可自己不做天師,卻要方教主不明虛實,不敢妄動。”

想到張玄真苦心孤詣,秦漸辛卻並無敬佩之心,反覺可笑,心道:“師父聰明一世,竟然如此糊塗。隱瞞天師死訊,三五個月也就罷了,一瞞數年,卻是何苦?是了,想來師父定是知道方教主比他年長,只盼方教主自己死了,這才能安心做他的天師。哈哈哈哈。”

他被張玄真囚禁兩年有余,心中怨忿之極,有時想起氣憤,早將張玄真的列祖列宗罵得狗血淋頭。這時見到張天師遺骸,自也不會存什麽敬意,也不理會,自行四處打量。只見那矮幾之上,放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心中一動:“難道這便是那傳聞中的《河洛天書》?

心中怦怦亂跳,伸手取了,只見暗綠色封皮上寫著四個篆文,正是“河洛天書”四字。秦漸辛大喜,忙翻開看時,只見第一頁繪著一幅圖形,全是黑白小點,或連或斷,排成九宮方位,正是《易經》中的“洛書”之圖。秦漸辛心道:“《易經》以河圖、洛書推演而成,原來《河洛天書》果然與易理相關,怪不得天師派的武功,什麽六爻擒拿手、坎離掌,都得名於《易經》。”再翻第二頁,果然便是“河圖”之型。

翻至第三頁,便是文字。只見書中寫道:“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又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秦漸辛一怔,這文字熟悉之極,正是自己從小背得滾瓜爛熟的《易經》開篇系辭。一路翻將下去,句句不差,哪裏是什麽《河洛天書》了,分明是一本尋常之極的《易經》。

秦漸辛大為失望,隨手將那小冊子向幾上一拋,忽想:“林大叔曾言道,許多秘籍,乃是藏在普通書籍之中,須得水浸火焚,種種機關,方得見到。莫非這《河洛天書》也是如此?”但登時便想到:“師父既曾來過,定也早已見到此書。我能想到的法子,他豈有想不到的?這書冊仍然在此,師父的武功也不比林大叔強,那便是這書中並無機關了。”

當下不去管那書冊,又再四處打量。見那幾上香爐不過尋常手爐大小,乃是一整塊綠玉雕成,精巧無比,登時愛不釋手,心道:“那山洞陰森潮濕,黴氣沖鼻,用這香爐點起香來熏熏,倒是不壞。只不知這裏有沒什麽好香。”便打開香爐邊石盒,盒中放著幾十塊細小黑色顆粒,觸手軟綿綿的,便如阿膠一般,氣味芬芳之極,不知是何奇香。

秦漸辛眼見並無別種熏香,只得拈了一粒,放於香爐中,才一點燃,只見一道淡淡碧煙騰起,鼻中已聞到一股甜香。那香非蘭非麝,微帶清甜,馥郁之氣沁入心脾,秦漸辛片刻間便覺精神煥發,頭目清利。再過片刻,胸膈頓開,通體舒泰,當真是說不出的舒爽自在。良久良久,漸覺骨節欲酥,雙眸倦豁,只想尋個所在好生睡一覺方好。

他雖對張天師並無敬意,但自幼深通禮法,雅不願輕侮張天師遺骸。只是要他與骷髏同床而臥,卻又實在不願。當下熄了那奇香,攜了綠玉香爐和那石盒,便即出廬。吸得幾口崖頂清新之氣,精神為之一振。這才想起上崖之初衷,便飛石打了兩只雁兒,負在背上。仍是手足並用,攀回所居石洞之前。

說也奇怪,他在天師廬中只覺困倦要睡,這時下到崖中,反覺精神奕奕,倒好似輕功又強了幾分。將那綠玉香爐和儲香石盒藏好,出得洞來,只覺全身精力無處發泄,將自創的“禦天掌”演練一遍,兀自覺得不足,又將林硯農所授“大周天八十一式”練了一遍。他自上得龍虎山來,三年中還是第一次將這路功夫使全,自己也覺奇怪,心道:“怎地聞了那香氣,我竟變得這般勤勉了?”

晚間蒸了一只雁兒為食,便回洞中,又再焚那奇香。這次於這小小石室之中焚香,滋味又自不同。最初聞得,雖是甜香,卻微覺煩惡,眼見碧煙飄動,似覺目眩。秦漸辛一驚,心道:“難道這奇香竟然有毒?”才一動念,煩惡忽消,神清氣爽之感,比先前尤勝。再過片刻,又是周身舒泰,好似丹田中真氣自行在奇經八脈中遊走,飄飄欲仙。不多時,覺得身子軟綿綿的,一似沒了骨頭一般。躺在石榻之上,心中空蕩蕩的,萬念俱無。恍恍惚惚,似睡非睡,夢境迷離,神魂駘宕,當真是如登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