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無復玻璃魂(第3/8頁)

秦漸辛道:“今世臥龍什麽的,在下怎麽當得起?只是楊天王既然知道劉琦公子向諸葛亮求計的故事,自然也該知道諸葛亮是怎麽教劉琦避禍的。何必又要來問我?”楊幺將一杯酒慢慢飲幹,壓低聲音道:“楚王自接掌聖火令以來,性情大變。那日是曾明王,今日是仇大師,明日只怕便是我楊幺了。申生居內而亡,重耳居外而安。諸葛亮的法子雖好,我卻不像劉琦,有一個現成的江夏郡可以避禍。還盼秦公子救我。”

秦漸辛微笑道:“楚王和仇大師一戰,已然身受重傷,此時決非楊天王對手。楊天王不想著取而代之,已屬難得,又怎會想到要避禍?”楊幺臉色微變,但瞬息之間便即鎮定如常,低聲道:“秦公子是在試探我,還是在激我?楊某跟隨楚王二十年,豈敢有絲毫異心?只是現下楚王性情大變,我雖不忍叛他,卻終究不願沒來由的送了性命。若是秦公子當真不肯救我性命,楊某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秦漸辛聽他說得誠懇,自悔失言,忙道:“楊天王不必多心。是在下不分輕重,隨口亂說。以我之見,楚王未必是有心要剪除教中耆宿,眼下正是用人之際,便是鳥盡弓藏,也不是現下。我瞧楚王不過是生性固執,對教規教義又是恪誠無比,是以行事略有不近人情之處罷了。”

楊幺苦笑搖頭道:“秦公子既如此說,楊某卻還有什麽可說的?好在楊某無家室之累,又無子嗣牽掛,這條性命便是送了,又值得甚麽?受用一朝,便宜一朝也就是了。”秦漸辛聽他說得淒慘,心中不忍,只得道:“楊天王不必如此。在下雖深信楚王對楊天王絕無猜忌之心,但眼下卻正有一件要緊的事待做,倒可了卻楊天王的心事。”

楊幺雙眼閃動光輝,道:“今世臥龍妙策如神,正要請教。”秦漸辛搖了搖頭,嘆道:“今世臥龍這四個字,也不知是誰想出來給我開玩笑。只是在楚王心中卻似乎頗為不喜。今日若不是楊天王在楚王面前說我神機妙算,楚王未必堅要將仇大師梟首示眾。這番計較,楊天王千萬不可令楚王得知是出自我這裏。”

楊幺黯然道:“楚王喜申韓之學,素來禦下嚴厲。我本來只道秦公子既是客卿身份,楚王多半另眼相待。早知楚王竟對秦公子也心懷疑忌,我便不多那句嘴,只怕尚能保住仇大師的全屍。”

秦漸辛聽他言中微帶挑撥之意,想起鐘蘊秀的神情,心中又是一凜,但見他對仇釋之如此悼惜,登覺自己未免小人之心。這時無暇細想,嘆道:“仇大師只怕倒不以色身皮囊為意,只是想保住楚王的令譽,更保住十數萬士卒的軍心。現下連楊天王都生了避禍的念頭,只怕眾將士也是人人自危了。若是金狗或是朝廷大軍打過來,只怕咱們要吃敗仗呢。”楊幺遽然道:“那便如何是好?”秦漸辛道:“倒不是說咱們一定便敗,只是用兵之道,未慮勝,先慮敗。武陵乃是絕地,一敗便不可收拾。何況這湖廣之地,先遭金狗蹂躪,又受官兵洗劫,各郡縣壯年男子又多投入了義軍。便是僥幸不敗,湖廣的歲賦,也喂不飽十余萬兄弟的肚子。”

楊幺越想越驚,忙道:“那卻如何是好?”秦漸辛道:“眼下大宋、大金、大楚,便如魏蜀吳三國鼎立,上策莫如以縱橫之術聯宋抗金或是聯金攻宋。只是方教主手諭中早已言明,楚王雖可建號帝王,卻不許為大宋大金所用。而無論攻宋攻金,都難保必勝,且尚須防另一方掣肘。十余萬人困守湖廣疲敝之地,實如坐以待斃一般。為今之計,只有狡兔三窟,先思退步,穩定根基,方可徐圖進取。”

楊幺道:“秦公子之意,莫非是要我勸楚王起兵收川?”秦漸辛搖頭道:“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當年劉備收川,以張、趙、黃、魏之勇,臥龍鳳雛之謀,且有法正、孟達內應,尚且用了三年光陰。何況是我等?我說的根基,卻不是土地,而是八百裏洞庭。”楊幺臉色陰晴不定,喃喃道:“八百裏洞庭?”秦漸辛微微一笑,又道:“自古漁米之利相當,八百裏洞庭,便如萬頃良田一般,單是捕魚,便可供給十萬大軍。何況洞庭湖吞吐江漢,控楚帶吳,君山七十二峰,形勢險要,實是用武之地。金人不習水戰,自然無法前來騷擾,便是大宋朝廷若要進剿,也須訓練水師、征調戰船,豈不是平白給了咱們休養生息的工夫?”

楊幺用力在案上一拍,喜道:“秦公子果然深謀遠慮,明日我便向楚王獻議,率一支偏師經營洞庭水寨。一來可為大楚退步,二來可供給大軍糧餉,三來……三來……”秦漸辛接口道:“三來楊天王統兵在外,便決計不會如仇大師一般身首異處。”兩人相對大笑,盡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