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第二章 往 事

  (一)
  白朗寧心裏非常難過,自從踏上這塊碼頭,七年以來,從沒一件事令他這般心酸過。
  張佩玉更是傷心欲絕,小小的絹帕,早已濕透了。
  “好吧,既然你打定主意甩掉我,我當然不便死皮賴臉硬往上送。”張佩玉抽抽泣泣說:“不過,我倒要聽聽你的苦衷,究竟為什麽不肯做警察?”
  白朗寧燃起香煙,默默吸著,緊緊咬著嘴唇,依然不肯開口。
  “白朗寧,難道最後這點小要求也不能答應我?”
  “告訴你也沒用,何苦浪費時間?”
  “好,算你狠。”張佩玉恨恨說:“既然不願浪費時間,可以回去了。”
  白朗寧香煙一甩,立刻開動馬達,掉頭朝山下駛去。
  車子比來時開得更快,一盞盞的街燈,閃閃照射著兩張陰沉沉的臉孔。
  白朗寧偶然從反光鏡裏瞧見張佩玉一雙紅腫的眼睛,既心痛,又不忍,想起過去她的諸般好處,內心更覺得萬分歉疚。
  突然一陣“吱吱”的刹車聲,車子來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又朝山路飛馳而上。
  張佩玉吃驚地瞪著紅紅的大眼睛,靜靜凝視在白朗寧英俊的臉上,問也不問一聲。
  車子仍舊停在原處。
  依然是那幾顆星星,依然是那張黑沉沉的蒼空。
  白朗寧停好車子,雙手一舉:“投降。”
  張佩玉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說吧。”
  白朗寧悠悠吐了口氣,問:“你過去一直管理档案,當然見過我那段不明不白的來歷了?”
  張佩玉怨聲說:“就是那張東西勾起人家的好奇心,才設法認識你的,不然怎會……被你騙上?”
  日朗寧淡淡一笑,說:“其實憑那些資料,已經不難猜出我的來路了。”
  “你是來自日本,這一點我們早就知道了。”
  “嗯,還有呢?”
  “你是出身在黑社會裏,我想大概也不會錯。”
  “嗯,還有呢?”
  “可是……前些日子我們接到的當年日本黑社會各幫派火拼的全部档案,除了死亡的二百多人外,所有的生存者都有詳細的資料可查,其中卻沒有一個人可能是你。”
  “難道你們就不能從那二百多人裏找一找嗎?”
  張佩玉怔了怔,說:“你的意思是指那些死人?”
  “嗯。”
  “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警方的資料怎會錯得那麽離譜?”
  “不要太相信那些資料,警察們……咳咳,日本警察們都好騙得很。”
  張佩玉怔了半晌,才說:“難怪我們查不到了,原來你是死人。”
  “像嗎?”白朗寧往上湊了湊。
  張佩玉急忙閃開,說:“白朗寧,你究竟是誰?”
  白朗寧哈哈一笑說:“我當然是白朗寧了。”
  “不,”張佩玉打了他一下:“我的意思是問你原來是誰?”
  白朗寧這才嘆了口氣,說:“我原來只不過是個生長在日本的孤兒罷了。”
  “孤兒?”
  “嗯。”
  “那麽……”張佩玉猶豫一下,問:“你究竟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當然是中國人,我十歲那年父親才棄世,面貌至今還記得呢。”
  “母親呢?”
  白朗寧聳聳肩說:“誰知道。”
  “後來呢?”張佩玉說。
  白朗寧說:“後來我被一個日本人收養,一直受著良好的教育,直到我那養父慘死為止。”
  “慘死?”
  “慘死在仇家圍攻之下。”
  “嗯,畢竟是黑社會人物。”
  “雖然是黑道人物,心地卻善良得很,否則也不會死得那般淒慘了。”白朗寧悠悠道來,語調充滿了悲傷和氣忿。
  張佩玉若有所悟說:“你想回去報仇?”
  “當然要報仇。”白朗寧大聲說:“他雖然不是我的生父,卻從小愛我如己出,這種殺父般的大仇,豈能不報?”
  “所以你才不肯投入警界,恐怕職位阻止你報仇的行動。”
  “一點不錯!”
  “傻瓜。”張佩玉嗔嗔的罵了一聲,說:“你不會先去報仇,再回來做警察?”
  “呵呵。”白朗寧苦笑說:“仇家實力強硬無比,只怕比黑鷹幫更難應付,雖然僥幸不死,也必弄得積案累累,警署不抓我已經不錯了,怎肯再錄用我?”
  “盡量不要殺人麽?”
  “不殺人怎能報仇?”
  “可以先誘對方拔槍,自衛殺人是沒罪的。”
  “哈哈,”白朗寧被她天真的想法逗笑了:“等到人家被搶出來,我還有命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