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2/6頁)

一個縹緲如煙塵的人影,踏著遍地晨曦,踏著猩紅的氈毯,一步步向祭壇走來。

他身上寬大的白色鬥篷在風中飛揚,仿佛無數條舞動的白蛇,在他身上纏繞廝磨,將他纖長的身體緊緊圍裹起來,只露出鬥篷下同樣蒼白的面具。

妖異、孱弱卻又高華、聖潔,就像是偶然脫離了輪回的白色幽靈,遊走在黑夜與黎明的邊緣。

每踏出一步,他的身體都在輕微地戰栗,仿佛不勝這晨曦的清寒,一雙纖瘦見骨的手,也為白色絲袖纏繞,輕輕撫在胸前。

他身後,是十七八個一行人,都跟他一樣的裝束,被蒼白緊緊圍裹。他們靜默地跟隨在他身後,擡著一只巨大的轎子。

轎子,一樣蒼白如雪。

重重帷幕後,透出一個淡淡的人影。

祭台邊的人們不由自主地擡起頭,怔怔望向轎中的人影。

然而,無論他們如何努力,眼前都只是一片透不開的白色迷霧。

荒涼、寂寞。一如死亡本身,讓人永遠無法看透。

驚愕和恐懼瞬間將他們籠罩,寧靜的小城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迷霧彌散,為首的白衣人退了兩步,對轎子謙恭一禮,然後緩緩擡手,蒼白的手指在迷霧中劃出一個詭異的弧度。

蒼白的帷幕仿佛受到他的召喚,輕輕撩起,透出轎中人一線側容來。

那是世人無法想象的高華。

就仿佛西天諸神,在這一瞬間,呈現在帷幕後。世間一切,都將最珍貴而聖潔的一部分供奉、薈萃起來,才如他一般完美、動人。

他全身也被蒼白縈繞,但在他身上,一切的蒼白都只是裝飾,絲毫不能遮蔽他絕美的容顏。

那是巍峨的大青山,在黎明前露出它柔媚的一面;那是初秋的弦月,在迷霧中呈現了一絲妖嬈。

圖瓦人在這一瞬間,齊齊發出了一聲驚嘆。

那是無法想象的美,他們從未想過,竟有人能夠承載、具現如此之美。

那只會是屬於長生天的,不會在凡人身上出現才對。

那一瞬間,他們忘記了那片白色的詭異,恨不得蜂擁上前,多看一眼,銘記下那容顏是如何的動人。

突然,一片蒼白的雪花飄過。

天地間一切顏色都仿佛被剝離,化為最純凈的慘白。

落雪紛揚,輕輕墜入圖瓦人的眼眸。

刺骨的痛楚與森寒襲來,他們禁不住紛紛跪了下去,顫抖著捂住雙眼,發出痛苦的呻吟。

眾人哀吟聲中,雪花無聲墜落,將白轎和眾人隔絕開。

漫空蒼白化為卷湧的雲霧,籠罩了整個小城,仿佛在提醒所有人,哪怕多看一眼,也是對至高天的褻瀆,是他們的虔誠中最大的汙穢。

那是不該屬於他們的美麗,連再看一眼都是如此僭越。

圖瓦人一起低下頭,即使眼底的痛楚漸漸消散,依舊不敢起身。他們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恍惚。他們仍無比清晰地記著曾見識到一份無上的美麗,但在低頭的瞬間,卻已遺忘。

他們完全不記得見到了什麽。

只有震撼留下,在他們心底回蕩著,漸變為敬畏。

這,或許是長生天的降臨吧。

他們默默跪拜著,低頭,等待著蒼白的一行人,踏著他們鋪好的猩血氈毯,緩緩走向巍峨的祭台。

一行人無聲無息,走過鐵勒王子身側,將白轎輕輕放在祭台的正中央。

他們靜立在彌散的白霧中,久久無語。

仿佛亙古以來,他們就是這座神聖祭台的主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鐵勒王子終於定了定神,艱難地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他的問話在出口的瞬間,猝然扼住。

因為他赫然發現,組成那座白色的轎子的,不是木,不是石,而是蛇。

白色的毒蛇。

就在他的話出口的瞬間,一聲破碎的脆響傳來,萬千毒蛇蜿蜒爬動,轎子頃刻間解體,卻又瞬間組成了一只白色的王座,將那蒼白如玉的人影托了起來。

他巍然端坐在祭台的正中央,黎明的曙光正照在他臉上,明如美玉的肌膚映出弦月一般的光輝。

那一刻,晝夜交替的軌跡突然錯亂,一輪明月掩蓋了萬道正要破空而出的晨曦,升起在青色的小城之中。

一如諸神之贊嘆。

那麽威嚴,那麽慈柔。

沒有任何美麗,能與他相比,他出現的時候,天地一齊靜默。當他的光開始照耀時,他便是世間唯一的存在。其余蕓蕓眾生、天地萬物,都變得渺小無比,只可跪拜。

◎楔子(3)

蒼白的毒蛇環繞在他身側,他就是被這些饑渴之魔環繞的一束光,在將要劫滅的一刹那,綻放出令人心碎的光芒。

鐵勒王子的心猛然抖起來,他看著蒼白的王座,不可置信地搖著頭,聲音中充滿苦澀與絕望:“他……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