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清宵孤月照靈台(第3/4頁)

一切潛神內照,反諸空虛。同時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就在這個時候,門終於開了。

楊逸之能感到毗沙門緩緩推門、邁步、擡腳,然後一只腳猛然停在了離地三寸之處,連他腳下那一層青色的灰土,都纖毫畢顯。

楊逸之甚至能感到毗沙門的腦海中正飛旋著無數中念頭——發現對手還活著、驚訝、詫異、瞬時又已冷靜,以最快的速度思索一招擊斃對手的辦法。

雖然這些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但在楊逸之心中已可解為層層分明的片斷。

楊逸之的心念也在飛速運轉,那些早已思索過千余次的逃生方案猛的同時湧上腦海。然而他始終一動也沒有動過。

就在這一刹那,毗沙門右腕一抖,手上已綻開一團巨大的陰影,簌簌旋轉。淩厲的勁風將周圍的空氣都撕開了一個漩渦。

那是一柄烏金打制的降魔傘。

這傘一旦打開,就會在主人內力的催動下飛速旋轉,傘的邊緣比刀刃還要鋒利,傳說連魔王頭頂的犄角都能切開。

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當傘轉到最快的時候,傘骨中暗藏的血影神針就會蓬然射出。據說每一顆都如天女散花,化身千億,無處不在。

沒有人知道,它算不算天下最強的暗器,但是卻流傳著一個離奇的傳說——那暗器發出瞬間,眼前會爆出一蓬虹霓般妖艷奪目的光澤。僅僅這光澤,就足以讓任何人放棄反抗,心甘情願死在這炫目的華光的擁抱之中。

然而,時間已經過去,黑暗中還是沒有光,也沒有聲音。

毗沙門的手還緊緊握住傘柄,指間的關節都已蒼白。

降魔傘已停止了旋轉,森然張開在半空中。無比強橫的霸氣,還有那道傳說中的神異之光,似乎也被同時凝固在那一瞬間。

楊逸之的手已輕輕指在毗沙門的咽喉上。

毗沙門似乎到現在仍然不肯相信,楊逸之出手居然會這麽快,這麽準。

或者說並不是太快,他已經看清了楊逸之的手勢,但依舊無法躲開。

毗沙門驚懼的看著楊逸之毫無血色的臉,一字字道:“不可能……”

楊逸之淡淡道:“七天前的確不可能。”

毗沙門喃喃道:“難道這七天……”

楊逸之嘆道:“如果你能如我一樣,七天內不吃不動,一無所有,所有的回憶、情緒都從腦中經過,必定也能想明白很多事。”

毗沙門默然了片刻,又道:“我如果多等三天呢?”

楊逸之搖頭道:“不必,再一天,我就死。”

再等三天,就算楊逸之在裏邊如何洞照空明,返本歸虛,也還是逃不脫一死。對於一堆密室中的朽骨而言,無論他生前領悟了什麽,是不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再無用處。這個道理實際上再簡單不過,然而毗沙門卻偏偏不懂。或許就算懂了,也還是忍不住要去開這道門。

毗沙門注視著他,眼神漸漸冷淡下來,道:“我的確該死……。”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就仿佛已經死了,碧綠的眸子黯淡無光,宛如蒙上了一層死灰。毗沙門頓了良久,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你動手罷。”

楊逸之撤回手,淡淡道:“我不必。”言罷,轉身走了出去。

因為他相信眼前這個人,已經敗了。

心已死的人,就算身體還活著,也已毫無用處。何況,七天來,他實在厭倦了全身的血腥——無論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然而這一次,他卻想錯了。

他剛剛跨出密室的門口,毗沙門手中的降魔傘已經張開,而血影神針就從他身後鋪天蓋地而來!

楊逸之根本沒想到毗沙門在這個時候居然會向他出手。

然而,幸好他是背對著毗沙門的。所以他沒有機會看到傳說中那道最美麗的光澤,也就有了躲避的可能;也幸好他已經到了門口,只需要往旁邊一掠,那道丈余厚的石門就能幫他擋住絕大部分的血影針。

既是這樣,他極度衰弱的身體已經完全不聽指揮,剛剛脫離了血影針的籠罩,就重重跌倒在地。這一躲可謂躲得狼狽之極。從他出道以來,這還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一生雖坎坷多磨,但始終君子自重,卓卓清舉,一如魏晉名士,卻少了幾分頹放,多了幾分俠義。武林盟主,白衣如雪,劍仗風月,一招不中,絕不復擊,至今也還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傳說。

然而如今,他躺在地上,衣衫襤褸,披發浴血,不住喘息著,冷汗幾乎將全身都要濕透。

而這恰恰正好是他第一次領悟到虛無之劍的時候。

天下的事情,本來傳說和現實就遠不一樣。你把現實告訴世人,大家都寧願不相信的好。這在傳說中的人自己看來,未免不是一種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