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山之女

帷幔微動,曼陀羅在簾後輕輕笑道:“教主,雪山神女是真,屬下也可得到教主的寬恕了吧?”

那人冷冷道:“是。”

話音未落,突然間,曼陀羅的身體宛如斷線的紙鳶一般,從帷幕那頭飛了出來,徑直落向雪獅爪邊。

那雪獅正在驚怒交加,不知所處之時,看見又有一生人飛來,哪裏還能忍住,頓時舍了相思,縱身向曼陀羅撲去。

相思驚叫道:“不要!”還未待她說完,一蓬三尺高的煙花,已從雪獅牙間噴湧而出。

濃濃的血腥氣頓時彌散開。

寂寂夜色中,不時傳來咀嚼聲,骨肉碎裂聲,以及血脈噴湧的聲音。

相思驚斥著,不顧一切的將手中短劍向雪獅背後插去,然而那雪獅毫不理會,只顧大口撕咬爪下的獵物。

相思一頓亂刺之下,聲嘶力竭,手腕酸軟,幾乎站立不住。

更為可怕的是,眼前的景象實在過慘烈。

曼陀羅的身體,宛如折斷了關節的玩偶,在雪獅的爪牙之下扭曲、拋落、碎裂。而那些零碎的骨骼、經脈則在暗紅的血泊之中欲沉欲浮。

雪獅猛一甩頭,砰然一聲悶響,一團大塊的血肉落到相思面前。相思一聲驚呼,再也無法支撐,跌倒在一旁。

那竟然是曼陀羅的頭顱。

她長發沾滿鮮血,宛如一蓬猩紅的秋草,裹著歪折扭曲的脖頸。而她的臉,竟然幾乎未受到損害,連額間淡淡鵝黃,頰上一片胭脂都還宛如生時。她碧綠的眸子半睜著,裏邊卻沒有一絲痛苦或恐懼,甚至依舊保持著妖媚而詭異的笑意。

相思再也忍不住,伏地嘔吐起來。

雪獅似乎飽餐了人血,漸漸恢復了平靜,蹲坐在地上,仔細舔盡爪上余血,然後低聲哀喉著,緩緩向來時的鐵門退去了。

相思似乎漸漸恢復過來,她止住幹嘔,雙手緊緊撐住地面,眼角的余光怔怔的落到曼陀羅臉上。

這個曾經一襲盛唐宮妝,在古墓地宮之中,抱著半張箜篌,傲慢微笑著,和她爭論死神之慈悲的少女。

這個曾經在曼荼羅陣中,披辟荔、帶紅狸,宛如楚辭中的山鬼,趁著月色來去無蹤的女子。

這個曾經舍棄了一條手臂,帶著自己用血遁之術從雲南一直逃到藏邊樂勝倫宮內的宿敵。

如今,只剩下一具碎裂的殘軀。

血光沉浮,夜色漸漸變得森寒無比。

相思猛地擡起頭,蒼白的臉頰都因憤怒而變得緋紅。她向帷幕後厲聲道:“你說過會寬恕她的!為什麽?為什麽這樣?”

那人淡淡道:“這就是她要的寬恕。”

相思更怒,道:“你胡說,難道是她自己要死在獸爪之下的?”

那人道:“是。”

相思深深吸了口氣,咬牙道:“魔鬼!”她猛地操起地上的短劍,縱身向帷幕後直刺而去。

帷幕輕動,噗的一聲輕響,短劍將半幅錦幔斬落,來勢更快,直逼那人咽喉。

那人一動也沒有動過。

劍光終於照亮了那人的臉,相思一聲輕呼,手卻再也不能向前遞近一寸。

鏘的一聲,她手中短劍墜落於地。

相思臉上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世間最不可置信之物,就算把九天十地的妖魔都聚集到帷幕後邊,也不至於讓她如此驚訝。

帷幕當然並不是真的有妖魔,而只是一個人。

那人一身藍袍,卻是藍得發黑。然而更藍的是他過膝的長發,微卷的發束蓬然披散,宛如一道奔瀉的長瀑。

他的眸子卻是一種詭異的紅,紅得深不見底,宛如紅蓮之火,獵獵燃燒於長夜之中,觸幽通神。

更為詭異的是,除了頭發和眸子的顏色,他的容貌實在太像卓王孫了!

相思往後退了兩步,喃喃道:“不,不可能。”

那人冷冷道:“你認識我?”

相思繼續後退,道:“不,不認識。”

那人看著她,冰冷的雙眸中突然有了一絲笑意,這一笑,他身上的妖異之氣竟大半退去,整個人頓時如在陽光之下,變得溫和起來:“現在你認識了。我是曼荼羅教教主帝迦,你所在之地,正是樂勝倫宮。”

相思止住了退勢,疑惑的道:“樂勝倫宮,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帝迦道:“因為你是濕婆大神的妻子。而我,則是濕婆大神在世間唯一的化身。”

相思搖搖頭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你什麽時候放我走?”

帝迦的眸子又漸漸變得冰冷:“隨時。”

相思不相信的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帝迦冷笑道:“當然。”他沿著長階緩步向相思走來,道:“只不過你離開前必須替我做一件事。”

相思一怔,道:“你講。”

帝迦注視著她,緩緩道:“數十年來,我已參照法典,繼承了濕婆在人世間絕大部分力量,用一百零八種祭法祭神,卻依舊不能領悟最後的本位。所欠的只有一事,就是與雪山女神合體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