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誤入仙人碧玉壺

海島的最南角,一座秀麗的山峰拔地而起,雲霧繚繞,花樹盛放。

這正是傳說中南海觀音的修行之地。

珞珈山。

山頂上有一座白色宮殿,並不十分巍峨,卻處處透出纖巧靈秀的氣息,就如一朵白雲,無聲停棲在山頂上。

殿廣十丈,卻沒有宮墻,雕花屋檐下,佇立著四十九根晶瑩剔透的廊柱,白色的紗曼披垂而下,懸掛在廊柱間。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此時正是四月末,滿山桃花開到極盛,落花漫天飛舞,在白色的紗曼上繡上一朵朵嬌紅。

山風拂過,一片桃花打著旋飛落,穿過懸垂的紗曼,玲瓏的廊柱、茫茫的水霧,飄落到大殿中心的一方淺池中。

如鏡的水面蕩開輕輕漣漪。

晏清湄斜坐在池邊,輕輕倚靠在廊柱上。翠色裙裾已被池水沾濕,但她卻渾然不覺,一手支頤,注視著水面。

池並不大,水卻極清,水面上,艦船、礁石、島嶼一字擺開,仔細看去,竟是模擬這片海域而造。

幾塊礁石從北向南,一字排開。礁石只有不到十分之一露出水面,更為巨大的礁體隱藏在水波之下,仿佛是一座座堅固的壁壘。只是,這些壁壘頂上的頂端已被掀開,露出空洞的內核,象征著它們已被攻破。

這,正是卓王孫一路經過的水下壁壘。

海域的另一面,散布著幾座小島,島上山石、圍墻、雲梯一一俱全,模擬出營寨的模樣。海島周圍是一艘艘散布的艦船殘骸,預示著這裏曾發生過激烈的海戰。

這,正是楊逸之與倭寇交戰過的幾處島嶼。飛雲城、流花港、海風城、暮雪島,宛如一枚枚棋子,整齊地散落在棋局上。

她身前的水面浮出一座巨大的海島,海島的最南面,一座靈秀的山峰拔地而起,白色宮殿停棲山頂,正與眼前這座宮殿一般無二。

這裏,正是眾人最後齊聚的海外仙島。

島嶼、艦船、營寨,一切都栩栩如生,仿佛不是出於人力仿造,而是用仙法幻術,將這片海域縮微而成。

晏清湄的目光透過茫茫水氣,落到仙島北面的沙灘上。

一只精致的畫舫停泊在海邊。畫舫比其他艦船模型略大,雕繪精致,仔細看去,正是模擬沙棠、木蘭那兩艘畫舫制成。

她細長的眸子中凝起淡淡的笑意,輕輕擡手,一支碧綠的柳條橫在她纖指之間。柳條一寸寸掃過水面,最終點在這只畫舫上。

“終於聚齊了呢。”

她回過頭,向水霧深處道:“謝謝你。”

大殿的另一角,似乎還有一個人。

帷幕從殿頂垂下,將大殿一分為二。一位白衣少女端坐在帷幕後,紗曼與水霧遮住了她的容顏,只看到一雙長長的水袖垂在地上,就如從天幕中裁下的一道月光。極輕的沙沙聲從她袖底傳來,似乎在織著什麽。

那影子是如此的纖細,仿佛只是一縷雲煙,隨時都會飄散。

晏清湄微笑道:“若沒有你幫我,這個計劃並不會如此順利。”

雲煙深處,少女沉默了片刻,輕輕開口道:“我什麽都不會……是這個計劃太過巧妙,他們才會上當。”

晏清湄眼中的笑意如春水化開:“與其說是計謀,不如說是天意。”

她凝視著水面,目光漸漸變得銳利:“郭敖再度出世時,我已感到,無論仇恨還是江湖,他都已不再掛懷,唯獨對秋璇不能忘情。我於是暗示於他,普天之下,只有我有辦法,能讓她改換心意,永遠留在他身邊。我本以為,他會帶著她來這裏找我。沒想到他竟完全不願借助我的力量,只想將她困在沙漠中長相廝守。這,與我最初的設想完全相反。好在,秋璇為了能順利脫身,將他騙到了海上。這,難道不是天意麽?”

帷幕後,少女握著織梭的手頓了頓,沉默片刻,道:“如果,他真的去了沙漠,那這個計劃豈不是不能施行?”

晏清湄淡淡笑了:“那倒未必。他終究會來這裏,只不過晚上幾天罷了,因為他有不得不來找我的理由。”

她手中的柳條一揮,另一艘精致的畫舫從礁石後緩緩浮出,無論形體還是紋飾,都與停泊在沙灘上那艘一模一樣:

“四月十七,郭敖與秋璇乘著這艘名叫‘沙棠’的畫舫,駛入大海,成為這個計劃第一條線索。本來,一切應當完全在郭敖的掌控之下,但秋璇不愧是姬雲裳的女兒,奇招頻出,成為這次計劃中最大的變數。連我也沒有想到,她為了救相思,竟舍棄了畫舫,與郭敖乘銅鼓漂泊海上,而將昏迷的相思獨自留在‘沙棠’之內。”

她微微彈指,一瓣隕落的桃花輕輕落到 “沙棠”上。“沙棠”頓時失去了方向,在水上緩緩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