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陌碧桃為誰栽(第2/3頁)

殺戮和勝利,是星鏵與生俱來的欲望和信念,然而這次不知為何,她竟沒有立刻揮劍中斷他,而是讓他從容的完成了這最簡單的葬禮。

而後,這金烏王子嘆息一聲,站了起來,從父王腰間徐徐抽出佩劍。

他的手指纖細而蒼白,有些微微顫抖,而握劍的姿勢也並不正確,或許,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拿劍。

星鏵遇到的金烏族的男子無不剽悍之極,這位王子的纖弱,讓星鏵未免有些詫異,她問道:“你想為族人報仇?”

金烏族王子清秀得宛如雕塑的臉上,浮起一絲深深的憂傷,他淡淡道:“我有兩個哥哥,都死在你的劍下。他們是金烏族最強的戰士,我不是,我甚至連父王的劍都揮動不了,所以,我不能殺你。”

星鏵想起了曾經在沙場相遇的那兩個拼死抵抗的王子,心中竟然有些觸動,這是她在瘋狂殺戮與征伐中從未有過的感覺,她猶豫了片刻,道:“你生病了,受傷了?我不殺垂死之人,等你康復,我再和你一戰。”

金烏王子淡淡一笑:“我從出生就是這樣了。”他輕輕掀開衣袖,他的手臂也和他的人一樣,清秀而精致,然而那如玉的肌膚竟然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透明,連骨骼筋脈都清晰可見。這種與生俱來的殘疾,剝奪了他成為金烏族戰士的可能,這對於尚武如命的金烏族男子,無疑是一種巨大的痛苦與羞辱。

然而,這個少年似乎已經習慣於承受這種苦痛,那苦痛只宛如他眉間一抹淡淡的陰霾,只不過增加了他的哀傷和美麗。他輕輕道:“我是個無用的人,但我希望自己能以戰鬥的姿態死去。”他回頭對她淡淡一笑,那笑容中,沒有仇恨也沒有痛苦。

有的只是解脫。

星鏵,是為戰爭而生的勇士,在十數年中,每一個敢於向她舉劍的敵人都被她斬於劍下,這一次卻是例外。星鏵猶豫良久,將這個金烏族少年帶回了自己的居處。

族中長老一片嘩然。雖然此戰的目的,就是俘虜金烏戰士,以供繁衍,然而青鳥族人一生只能生育一次,而後就會死亡,因的開始生育的族人,都是九百歲以上、或者被判處死刑之人。而星鏵,不僅年華正茂,還是青鳥族下任女王的候選人之一。

青鳥族以日、月、星三姓組成,每姓都由長老推舉出一個十八歲以上,百歲以下的少女,作為女王候選人。讓本姓佼佼者能在三位候選人中脫穎而出,這是每姓長老們的夢想,是一個家族最大的榮耀。而星鏵此次征伐金烏族,凱旋歸來,居功至偉,女王之位本已唾手可得。然而她青春年華,竟然私藏戰俘,置族規於不顧,這是何等的罪責!

這些元老更沒有想到的是,一切的勸阻、利誘、威逼都毫無用處。青鳥族那如神一樣強大的戰士,那注定要創造太平盛世的未來女王,竟然愛上了自己的戰俘——一個宛如人偶般蒼白纖弱的殘廢!

星姓長老們寢食難安,女王召星鏵三珠洞議事,她只對星鏵說了一句話:“背叛神賜給你的命運,這是最大的僭越,它將給你帶來萬世永罰。”

星鏵當時並不明白女王的用意。當她返回村寨,才知長老會已背地判處那少年天雷洞轟頂之刑。正要行刑之時,星鏵突然出現,將那少年救走,戰鬥中,不僅將璩長老一臂斬下,還將天雷洞口西王母聖像失手震碎!

褻瀆神明,萬死莫贖。全族震怒非常,女王親自割破手腕向西王母占蔔,得出的神諭是,星鏵已入魔道,被神明拋棄。

女王下令格殺星鏵,三姓元老第一次聯合起來,甚至動用了族中最為神秘的三生影像大陣,要將這叛族瀆神之人,連同那個金烏少年,一起碎屍萬段。

星鏵就這樣帶著那個少年,逃亡了一百年。受傷、流血,好幾次都生死一線,奄奄一息,但星鏵決不後悔,也從未抱怨過命運的不公。她不相信人只不過是命運的卒子——只要足夠強大,命運的軌跡就將由自己來寫。

整整一百年,她終於修成了天下無雙的小極樂大法。她用自己的原神,造出一個小小的世界,她是這個世界的造物之主。

這個世界有山有水,有桃花,有木屋,能讓自己和那少年容身其間,過著男耕女織的桃源生活。而在外面的人看來,這個世界只是一個影子,一粒芥子,絕沒有人能發現,更沒有人能破壞。

今天,是他們進入小極樂天的第一夜。所以,她將木屋裝飾得宛如新房。而金烏少年,卻心力交瘁,在鳳羽上睡著了。

其實她自己也已經很累,身上是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而心上的傷痕卻更深。

正當她要走開的時候,少年突然醒來了,對她微微一笑。

星鏵的眼中忍不住有了盈盈的光華,一百年了,滅族之恨早已淡漠,剩下的是生死與共,是刻骨銘心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