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相望咫尺怒龍回(第2/5頁)

這些從日輪中墜下的鮮血,沿著碧落天階滴落人間,化生了青鳥一族,也在天階上布下了不容人神靠近的封印。而如今,又正是這十四滴滲入碧落樹幹的鮮血,將宇文恕的生命和前世的記憶一起喚醒。

沒想到他一直要剿滅的族類、一直要破解的封印,如今竟和他的生命有了同樣的來源。

更讓他無法想到的是,命運竟是如此作弄。他那不可一世的前世禹,竟然在交戰的十天中,和僅有最簡單思維的劍奴皇鸞,產生了難以言明的情感。

然而,這一絲相惜之情,並沒有改變神明已注定的毀滅命運。兩人在因緣之索的操縱下,生死相搏,最終被彼此封印在人跡絕難到達的地方,沉睡了足足幾千年。

而劫灰劍自天階墜下,埋身密林。四千年之後,才被一個樵夫發現,經過無數傳奇,被呈獻給隋煬帝楊廣。最終又回到了宇文恕手中。

幾千年的封印,兩人的記憶都已淡漠。直到三百年前。居住在昆侖山上的金烏族洞悉了大禹陵墓所在,為了免受兇殘的青鳥一族的侵襲,他們決心動用本族禁忌的金烏轉輪秘法,將大禹封印解開一線,讓他的靈魂得以轉世到自己族內,對抗西王母庇護下的青鳥。

然而,沒想到的是,事情不慎敗露,青鳥族族長在大禹轉世的一瞬,聯合以幻力破壞了轉輪祭典。因此這個轉輪而生的王子,雖然繼承了大禹的靈魂,卻沒有得到大禹的半點力量。甚至他雙手還帶著與生俱來的殘疾,連劍都不能握住。

青鳥族歡欣鼓舞,金烏族嘆惋不已。

然而,因緣的復雜卻遠遠超越了人類的計算——或者,每一步計算都是錯誤,是對神的僭越,只能招來更殘酷的懲罰。

受到了大禹靈魂的感召,皇鸞墜落的一滴鮮血,竟然有了自己的生命。這滴鮮血並非皇鸞本身,卻具有了更多的情感與思想。它落入血池,化生為一個女嬰,女王為她起名星鏵。

這一次,為了能彼此廝守,兩人最終背叛了自己的種族,進行了一百年的鬥爭。然而星鏵最終未能擺脫自己的本性,在新婚之夜,將金烏王子的鮮血飲於腹中。

金烏族其實並不能繁殖本體,他們生育後代的方式,正是將自己的靈魂取出,整個注入後代體內。其實,在星鏵撕開他心臟之前,金烏王子已決定要死去,而將自己的靈魂,留給他們兩人的後代。

因此,宇文恕不僅得到了母親堅韌的性格與偉大的力量,還得到了父親的整個靈魂。只是,三百年來,大禹兩世的記憶並沒有被喚醒。他是如此痛恨自己的母族,為了剿滅這群嗜血的青鳥族人,他不惜毀壞無數條生命,作下滔天罪孽,用鮮血浸透了法器。

因為他相信自己這樣做是正確的。

而如今,命運給他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

他心頭猛然一震,低頭注視著皇鸞。跨越了四千年的光陰,再次相見,皇鸞依舊宛如光影凝聚的人偶,眉宇之間,卻是星鏵的堅毅與執著,而他早已不是當年的樣子。

蘇醒的心中一陣刺痛,他的眸中透出深深的痛苦,突然沉聲道:“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我以為我一生的心願,就是親手將青鳥族剿滅,再踏上這肮臟的天階,將你一劍劈開!為什麽上天這樣作弄我?為什麽我會是禹?為什麽我會和我父親有著相同的靈魂?”他用力搖晃著皇鸞的身體,皇鸞胸前傷口震裂,鮮血如泉湧出。

她怔怔望著他,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麽,她和人類越來越像,漸漸能感到肉體的痛苦,細長的雙眉微微蹙起,溫婉而堅強。

宇文恕充滿仇恨的心仿佛被深深一刺,刺痛了最柔軟的一面,他突然湧起一種想抱緊她,安撫她創傷的沖動,但隨即又怒道:“你到底是我的母親,還是我的情人?”前生後世的記憶糾纏讓他無比痛苦,無論是哪一種,眼前這個正在擁有血肉之軀的人偶,都會是他唯一所愛的人。他的聲音變得嘶啞而絕望:“你若成了我所愛的人,那我的仇恨呢?我這三百年的仇恨又放在哪裏?若我是大禹、金烏王子,那宇文恕又在哪裏!”

他仰天一聲長嘯,對天幕深處厲聲喝道:“這就是我的命運?這就是神安排下的因緣?你們瞎了麽,聾了麽,瘋了麽!”他一咬牙,揚起一掌就要向皇鸞頭頂擊落。

衣袖退開,他手上透出一大塊透明的斑痕,透過瑩潔的皮膚,骨骼筋脈纖毫可見。這一次的轉世,他不再有父親的殘疾,但卻保留了這份記憶的佐證。為了這印記,數千年的柔情蜜意瞬間湧上心頭,這一掌如何還擊得下去?

皇鸞也在注視他手上的斑痕,眼中的神光不住躍動。

宇文恕緊咬牙關,曾山盟海誓的愛意和刻骨銘心仇恨同時在他體內決蕩,他突然雙手緊緊抱住頭顱,臉上的表情極度痛苦,似乎恨不得把自己撕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