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絡龍血飛碧巔

眾人循聲望去,金闕台邊那棵巨大的龍血樹上,一枝開滿龍血蘭的樹幹斜逸旁出,碗盞粗的藤蘿從枝幹上披拂而下。藤蘿上紫花盛開,蜿蜒虬結,卻不知何時被人結為了一張碩大的秋千,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正斜倚藤上,似笑似怒的望著台下的人群。她一身紫衣,無數條穗帶臨風飄飛,也不知是樹上的紫藤,還是她衣上的流蘇。

雲樓瞥了她一眼,冷冷道:“紫絡,你還沒有死麽?”

紫絡笑道:“原來是雲樓哥哥。上次你騙我陪你去後山尋找麒麟,卻把我困在夜狼谷裏,自己逃掉了。還好我曾救過谷中那只頭狼,否則早就被它們撕成碎片了,這種玩笑,下次可千萬別再開了。”

雲樓冷哼道:“誰是你哥哥?你體內流著肮臟的血液,是受月影女神詛咒的妖孽。你出生三日,長老會已決定將你送往雷霆洞中,受天雷轟頂。若不是我叔叔一念之仁,留你性命,打掃侍奉金闕神台,哪裏還有你的今天?”

紫絡皺了皺眉頭,道:“我一直不明白,自己體內到底流著什麽樣的血液,你們這麽恨我?”她微微欠身,卻從身後拿出了一條鐵索,原來她也和青鸞一樣,被一條長長的鐵索鎖在龍血樹上。鐵索從她肩胛骨上穿過,隨她的舉動鏗鏘作響。

紫絡將鐵索托在掌中,她肩上傷口早已凝結,眼中的神色卻宛如藍天一樣純凈,沒有一點渣滓。仿佛十六年艱難屈辱的生活絲毫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仇恨的印記,她只是輕輕的問:“你們為什麽要把我鎖起來?我做錯了什麽?”

雲樓正要出言,族長斷喝道:“夠了。紫絡,如今是我族挑選月影使者的日子,你有什麽話日後再說。”

紫絡點頭道:“哦,原來你們是在挑選月影使者,那為什麽不通知我?”

雲樓大笑道:“你也配?月影使者至少要是我六枝族人才能參選,哪裏是你這雜種……”

紫絡秀眉微皺,美玉一般的肌膚上也起了一抹紅暈:“你說我不是六枝族人,那我到底是誰?我問了十六年了,為什麽不肯把我的身世告訴我?”

雲樓勉強止住笑,高聲道:“你要聽?你敢……”

“住口!”族長狠狠的瞪了雲樓一眼,打斷道:“紫絡,你實不相瞞,你父親是六枝族人,母親卻非我族類。但血緣從父不從母,我們一直將你當自己人看待,十六年來,也未曾虧待於你。”

紫絡點頭道:“那好,既然如此,我也有權競爭使者之職了?”

她話音不大,卻惹得四下一片咦聲。雲樓更是忍不住笑道:“你?你去做月影使者?”

紫絡看了他一眼,道:“既然是公平競爭,我為什麽不能參選?莫非這月影使者早已內定有人,今天的大會不過作作樣子?”

族長臉色一沉,道:“休要胡說!今日遴選使者,只看本領,不問出身,無論是誰,只要馴服了這頭青鸞,就能接過禦靈寶印,成為月影使者。但這頭青鸞野性未循,嗜血好殺,你若執意要去,一旦有什麽意外,可休怪大家沒有提醒你。

紫絡清秀的臉上掠過一抹笑意:“我要有什麽意外,大家就都解脫了。”鐵索震動,眾人眼前一花,那襲紫衣已如晚雲出岫,飄到了高台之上。

受傷的青鸞退到金台一角,低頭將燒焦的羽毛一根根拔出,只拔得鮮血淋漓,卻一聲不吭,赤紅的雙目中盡是仇恨的烈焰,恨不得掙斷身後的鎖鏈,將台下族人一一撕碎。紫絡此刻上台,可謂恰逢其怒,而她一介弱質幼女,又深族人猜忌,從未傳習過半點法術,這樣赤手上前,怕不到一個回合,就成了青鸞喙下冤魂。

青鸞並未擡頭,卻感到了生人的逼近,突然一抖羽翼,發出一聲厲嘯,只震得台邊的那棵龍血樹落葉紛紛。

紫絡眼中沒有絲毫的驚恐,有的只是憐憫,仿佛青鸞的傷痛,正是她自己的。她輕輕走到青鸞面前,俯下身去,將自己的額頭完全暴露在青鸞的爪喙之下。

眾人一片驚聲,雲樓忍不住喃喃道:“她是不是瘋了?”

青鸞巨怒難遏,一聲悲啼,雙翼宛如山嶽一般向紫絡壓下。

紫絡全身的紫衣宛如雲朵一般,隨著青鸞翼上的氣流上下翻飛,仿佛她纖弱的身形也不勝這颶風的侵襲,隨時會從金台上跌落,然而她的眼神卻靜如止水。她輕聲道:“金鳥兒,你不認得我麽,我在你旁邊的大樹上,和你做了十年的鄰居。”

青鸞飛騰的雙翼突然凝止在半空中,它狠狠的盯著紫絡的眸子,眼中卻是半信半疑的神情。

紫絡再上前一步,從懷中掏出一個果殼做的小瓶,往掌心裏倒了一些紫色粉末,往青鸞頭頂傷口處塗去。

青鸞陡然躍開,卷起的勁風幾乎將紫絡吹倒。紫絡卻毫不生氣,依舊笑道:“你不相信我?這是龍血蘭花粉。可以鎮痛,我采集來本是為了讓自己暫時忘掉這個傷口的。”她微微轉身,將肩上的鐵索露出:“我和你一樣,也是被他們鎖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