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當魔王因愛降臨時

盛唐明月,曲江飛花,那是我們記憶中最輝煌的盛世。

那也是只屬於我們的盛世。

也許,我們的歷史不曾提起過,在恢宏的長安城地下,是無盡黑暗的煉獄。

無數妖、魔、精、靈,都在被我們役使,用他們支離破碎的血肉,被壓榨殆盡的精血,化為九天宮闕,昆明湖波,涵關紫氣,終南花海,一同點綴這個盛世的榮光。

而諸神,都在人類的供奉中沉睡,聽不到人類歡歌笑語下,妖魔們淒楚的呻吟。

有一天,一位魔王,帶著滔天的魔炎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他用殺戮來抗逆殺戮,用罪惡來破碎罪惡。用遮天骸骨撕裂歷史的偽善,用遍地鮮血來洗滌世界的不公。在他眼中,蕓蕓眾生都不過是他的奴仆,他可以左右他們的生命以及一切,輕易地將他們化成劫灰,而不懷有絲毫的憐憫。

這樣的魔王不該愛任何人。不是麽?我們是不是要設計個灰姑娘?要知道灰姑娘是萬能的。一個樂觀、有愛心的灰姑娘,讓冷酷的魔王品嘗到愛情的甜蜜,這樣不是很好麽?但我不想這麽寫。

我希望能夠剖析這位魔王的內心,剖析他的一生。我希望他能夠像古希臘的悲劇英雄一樣,他的悲劇源於他的性格、他的出生。他的悲劇不僅僅是個幌子——騙灰姑娘的幌子,他的悲劇是深邃的痛苦,折磨著他,給他帶來無法擺脫的痛苦。

但這樣的魔王,會有痛苦麽?無論別人擁有什麽,他都可以一伸手就奪來。在這個奇幻的世界中,他甚至可以破碎天上的星辰。

他,還會有什麽痛苦呢?

他必須要有痛苦,一個就連王者都無法擺脫的痛苦。

這個痛苦,就是,他,不知道如何去愛。

一百年前,有個癡情的女子,一直追隨著他,看著他殺掉自己的親人,看著他冷酷對待自己,看著他淩虐天下,予取予奪。她叫九靈兒。一個出生於妖族的女子。

當他為天下人圍攻,將神心意形體打碎,分別封印於陰冷的煉獄中時,只有她跪在他身邊,想為他遮蔽一柄刀劍。

這是他的罪。他必須償還的罪。

在封印中沉睡的一百年中,魔王明白了很多事。他不再關心天下,只想補償他的所愛。一百年後,他打破封印,重新出世,卻甘心放下讓天地動容的力量,帶著溫暖的微笑,站在世人面前,宣告說,他不再是魔,他只想要去愛一個人,想要補償他虧欠的一切。

他瘋狂地找到那個女子殘留在世間的魂魄;他不惜神形俱滅,也要讓她復活;他發誓要為她建立比長安城還要宏偉的都城;他要讓她永遠快樂,在永固不滅的都城裏,分享他的力量、永生、權位……一切的榮光。

他要盡一切力量補償她,愛她。

然而九靈兒卻在他出世前的一刻死去了,她將最後一縷魂魄寄托在另一個女子身上,希望她代替自己,活下去,愛下去。

而後,這個女子來到魔王身邊,帶著屬於九靈兒的笑,屬於九靈兒的妖嬈,要利用他心中唯一的柔軟,刺殺這另眾生顫栗的魔王。

魔王唯一真愛的女子,卻只想要殺掉他。

這,是否也是他的罪?

他做好了一切準備,將魔的力量放下,像位神明一樣,帶著光芒,帶著微笑,為子民建立國家,為天下所有受人類欺淩的妖族提供一處庇護。

他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能夠愛她,但她卻帶著毒刃,來到他身邊,一心一意要殺了他。

該愛,還是不該愛?

在她布下的陷阱裏,他痛苦萬分,即將死去。他卻不恨她。

在他即將被重新封印的瞬間,他不惜開啟禁忌的力量,血染北極大地。他再度墮落為魔,卻只為了守護她的周全。

故事梗概寫到這裏,我也有些糾結了。

我只能發一聲感嘆——多麽錯亂的因緣。我很久沒寫這麽糾結的故事了。愛,不愛;不愛,愛。感情在怨念中變幻。魔,神;神,魔。身份在寂寞中尋找著歸屬。

但我至愛這個魔王,因他知道愛之真義。

他雖然不知道怎麽去愛,不知道愛情是什麽,但他盡全力去呵護他的情人。他不介意她陪伴在別人身邊,他不在乎她並不愛他,他只要她平安地活著,快樂。他想要擁有她,用自己的力量為她營造出一塊小小的溫暖空間。但當他發現,她在這裏並不快樂的時候,他便放她走,只用自己的心跟著她,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讓她遭受任何的傷害。

守望在北極盡頭的恢宏宮殿中,隔著千萬裏的距離,默默守望。

不管是萬國衣冠拜冕旒的長安,還是黃沙百戰穿金甲的西域。

他記掛著她,以她為天下。他的生命,因她而閃耀。一旦她快樂,他也會展顏微笑;一旦她悲傷,他也將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