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少年心事九秋蓬(第2/5頁)

沈瑄輕輕翻過少年的身子,察看他頸後蛇咬的傷痕。傷口極深,已變作紫黑色,卻仍在往外滲血。沈瑄又問:“原來你們給他吸過毒液,卻仍是無效?”

徐櫳道:“我們眾人費了多少力氣,只是小主人中毒實在太深,一條蛇的毒液幾乎全進了體內。”旋即又自言自語道,“那丫頭也忒心狠手辣!”

沈瑄道:“現下蛇毒已入心脈,內力是再也逼不出了,只有用藥。不過我也沒有解蛇毒的藥,而且,也一點都不知道丐幫的秘方。”

徐櫳頓時臉色慘白,顫聲道:“難道沒救了嗎?”

沈瑄不答,只用白絹從少年頸後擦下一些毒血,拿到陽光下看著,半日不語。徐櫳卻已緊張得又跪倒在地,道:“請先生千萬救活小主人。小主人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一班手下,一個個只怕求死都不能!”

沈瑄沒料到他會怕成這樣,自己也駭了一跳,連忙把他拉起道:“徐總管不要如此。我既來了,那是一定要竭盡全力的。解藥配方雖不可得,也不是無法可想。據我看來,大約有幾味藥……必是要用的。你只叫人取這幾樣來。”

沈瑄隨手寫了個方子,又道:“用藥須得君臣佐使,一一配合。我卻只猜得出君,不知道臣,只好照著古方勉強寫幾味。或者佐藥卻是關鍵,也未可知……現下別無他法,只有試試了。”

說話間,幾種藥材備齊了,沈瑄便親自煎好給少年喂下,又盡力從傷口中擠出一些毒血,塗上解毒藥粉。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那少年睜開了眼睛。

沈瑄道:“你試著提一口氣。”

那少年依言猛吸一口氣又吐出,突然劇烈地咳起來,伏倒在床邊,吐出一大口黑血。徐櫳等人大驚失色,沈瑄卻微微一笑,問道:“是不是覺得丹田裏有一股熱流往上湧呢?”

少年點點頭,也笑道:“真舒服。”

沈瑄想了想,又把少年扶起來,左手抵住背心,慢慢地把一股氣流推過去。少年閉了會兒眼睛,又吐出一口血,卻不如方才那般紫黑可怕。如是幾回,直到少年吐出的血全變成了鮮紅,沈瑄方罷手,道:“他體內毒質已吐盡,調養幾日便好了。”

徐櫳等人如蒙大赦,紛紛圍過來向少年問長問短:“公子真的沒事了麽?病了這幾日,可把屬下們急得魂都要丟了。”

少年卻笑嘻嘻地說:“也只是被蛇咬了一口嘛,我不是這就好了嗎?徐大哥,我餓了。”

徐櫳卻兩眼望著沈瑄。沈瑄笑道:“吃點清淡東西是不妨事的。”

少年回過頭看看沈瑄,注視了一回,拉著他的手道:“是你救了我麽?”

沈瑄被他看得有點別扭,也只得點點頭。

少年忽然又坐起來,翻個身跪著,就在床上向沈瑄長拜下去:“多謝大哥救命之恩!”

沈瑄覺得十分好笑,只好也朝他拜了拜。少年又拉著他的手在床邊坐下,問道:“大哥你貴姓,從哪裏來的?”沈瑄便一一講了,只是徐櫳等人的紛爭,就略過不提,說完之後,又道:“公子已經安然無恙了,在下家中有事,先告退了。”

少年急道:“什麽事情這樣急,多待一會兒不好嗎?”

沈瑄道:“舍妹今日成親。”

少年驚道:“啊?徐大哥,沈姑娘今日大喜,你們怎麽可以把沈大哥拉來。”

徐櫳道:“屬下一時心急,做事欠考慮。”心裏卻道:若不是我們拉他來,你如今還有命嗎?

少年又對沈瑄道:“沈大哥,耽誤了令妹的吉辰實在過意不去,改日定當登門道歉。不過,不過今天天色已晚,你就留下吧。”

沈瑄見那少年執意相留,心想現在回去也早就來不及了,當下也就點點頭。

少年頓時眉飛色舞起來。這時丫環仆婦們擺上晚飯來,少年便拉著沈瑄一同吃飯,沈瑄也不推辭。少年一邊為沈瑄斟上一杯酒,一邊道:“小弟姓錢,單名一個丹字,家住錢塘府。自己出來到處玩玩,不想就遇見大哥你。”沈瑄發現徐櫳不住地向錢丹使眼色,錢丹卻沒發現。沈瑄心想,你們說是桐廬何府,結果既不姓何,也不是桐廬人,難道真有什麽古怪?然而這個錢丹,又偏偏是一派天真無邪,於是就說:“我還以為你姓何。”

錢丹不解,徐櫳連忙道:“先生別見怪,我家公子出來玩,不敢讓太多人知道,也是怕惹事,無可奈何。”沈瑄笑笑,心裏卻想:難道他是什麽要緊人物嗎?一忽兒又覺得錢丹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聽見過。

錢丹卻已絮絮叨叨地跟沈瑄聊起來,倒像他一輩子沒跟人聊過似的,天南地北,無所不談。沈瑄聽他言語,雖然少年率真,卻是博聞廣識,見解不凡。只覺十分投契,便也海闊天空地與他講起來。一頓飯沒吃完,已成傾蓋之交。沈瑄自幼避居荒島,只與妹妹做伴。後來相與了妹夫陳秀才,但兩相往來倒多是為了瓔瓔,談不上多少結交的話,樂秀寧和離兒又是女子,不能褻近。所以他平生並無一個知己朋友。然而這個錢丹初次見面,就對他如此披肝瀝膽,沈瑄極感動。也總是少年人心熱,兩人一直講到了三更半夜,平生遭際見識,無不傾囊而出。尤嫌不足,夜裏同榻而眠,仍是嘀嘀咕咕說不完。